家里不常买水果,宋家铺子里近来要做些新奇小吃,须得用上果子,这才捎带着让家里人也尝了些新鲜。
往年是不大有的,这枣子,她也没正经吃过几回。
虎头尝过了糖味,心满意足地咂咂嘴。
圆溜溜的眼睛亮得分明,在陈玉莹怀里轻轻扭了扭,而后转头盯上了宋溪手里的那几颗枣子。
陈玉莹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温软哄道:“枣子核大,你还小,啃不动呢。”
虎头似懂非懂,他不闹,只乖乖瞧着宋溪的手心。
宋溪失笑,瞧着他这模样,忍不住递过来一个枣子。
陈玉莹还未来得及说话,宋虎已经伸手接过。
“虎头啊,爹帮你吃一点啊。”宋虎嘿嘿笑着,分了一小块塞进虎头嘴里,给他尝尝味。
剩下的几乎只受了点皮外伤的枣子果肉,全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虎头仰头瞧着,眼珠子瞪大了些。
他嘴里只有点枣肉沫沫,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陈玉莹瞧着父子俩这样,忍不住轻笑。
虎头“啊啊”了两声,小手虚指着他爹,似乎是在告状。
下一刻,他小嘴一张,竟吐字清淅地一字一句说道:“爹坏,吃我小叔果子。”
说话语调吭哧吭哧的。
这一下可把宋虎惊住了,儿子怎么这么早就说得这样明白!
他记得安儿都三岁了,还说不清这样整句的话。
家里孩子里头,也就小宝当年开口早,说话利索。
宋虎心头一热,又是惊喜又是得意,赶忙转头朝宋溪又要了一颗枣子。
他把枣子举到虎头眼前,压低声音哄道:“虎头,再叫一声‘爹’,这枣子就给你吃!”
虎头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宋虎“低声下气”又哄了一句,虎头才道:“爹,果子,我次。”
“哎,好儿子!”宋虎激动不已,恨不得直接把枣子塞儿子嘴里,可把他喜的。
另一边,宋柱抱着宋行安,正看着小儿子攥着糖块舔得起劲,糖水糊了半张小脸。
方才虎头那几句灵俐话,他和陈小珍都听在耳里。
陈小珍忍不住凑近了儿子,轻声道:“安儿,你瞧虎头弟弟多会说话,你也说一句给娘听听?”
宋行安仿佛没听见,只将糖在嘴里转得更快了些,吃得眼睛微微眯起。
宋柱瞧着妻子那略带羡慕的神情,憨厚地笑了笑,拿起布巾轻轻替小儿子擦拭嘴角。
“娃还小。”
陈小珍听着有些气闷——虎头还比他小一岁多呢,咋说得这样利索?
不过她没吭声,心里暗暗打算,回头得好好教教儿子说话。
陈小珍又忍不住念叨:“可别吃多了,仔细夜里闹牙疼。”
宋行安象是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糖在嘴里转得更欢了。
待嘴里的糖化尽,他瞧见宋溪手里那颗红亮亮的枣子,便在他爹宋柱怀里挣起来,闹着要下地。
宋柱不明所以,怕天一黑他又跑得没影,便搂紧了没松手。
眼看日头西沉,一会儿就该洗漱歇息了。
宋行安小嘴一撅,那股嚎哭的劲儿眼看又要上来,李翠翠连忙塞了颗枣子到他手里。
“安儿乖,快尝尝。”
宋行安顿时收了声。
他握着那颗几乎占满掌心的大枣,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嘴边小心地咬了一口。
一家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李翠翠年纪大了受不住他闹,得亏留了个心眼,手里特意还攥着两颗枣。
宋大山此时已坐在桌边,慢悠悠喝着汤,目光扫过眼前儿孙绕膝的景象。
今日坐马车赶路的那点疲惫,也悄无声息地散了。
李翠翠分完了枣子,挨着他坐下,端起汤碗喝了起来。
待老两口喝过鸡汤,宋溪才与众人说了打算两月后回去的事。
此话一出,院里霎时静了下来。
宋虎先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相信,声音都抬高了几分,几乎脱口而出道:“小宝,我没听错吧?咱们真要回去了?”
宋溪点头,语气笃定道:“二哥,你没听错。”
宋虎瞪大双眼,犹自愣神。
宋家其馀人也是相似的神情。
虽说心里都明白迟早要回,可真到了听见确切日子的这一刻,众人仍不免有些恍然。
最高兴的自然是老两口。
尤其是李翠翠,她在这边一个知心人都没有。
从前在村里总觉得那些妇人嘴碎爱打听,可到了这姑苏城里,连个能说几句体己话,串串门的人都寻不着!
平日里只能跟着老头子出去转两下,实在没意思。
如今,她竟都有些怀念起老家村头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下的热闹了。
东家长西家短的闲磕牙,她可是坐中间位置的人。
放下汤碗,李翠翠眼里倏地亮了,已经控制不住笑了起来。
她追问道:“小宝啊,可是你老师叫咱们回去的?”
宋溪颔首:“恩。娘,老师让我回原籍参加明年的乡试。”
他没有与家中提及与崔家公子的事,这种事情说出来只会徒增烦恼,何须让家中平白担心。
此话一出,宋家众人又不由得愣了一下。家里有个秀才公,他们自然也是晓得一些乡试的事。
之前还一直琢磨着啥时候考,这下陡然听到,还有些……那感觉,象是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要落到实处了,只是落下来前,又让人生出几分近乡情怯般的忐忑与激动。
李翠翠问完,心里头那高兴劲儿稍缓,又忍不住牵起别的愁来。
好几年没见着女儿了,远嫁在外,也不知如今过得究竟好不好。
哎,还有大丫,虽说当初瞧着那个人家不错,可这几年没个娘家撑腰,这要是受了委屈都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这,李翠翠又忍不住想到二丫的亲事,这上门女婿实在难找,没几个老实本分的人家,这回去了还不知是啥打算。
越想事越多,李翠翠面色愁了起来。
她旁边的宋大山则没想那么多,最先想起来的是家里那几亩地。
好多都是他年轻时一锄头一锄头开出来的,洒过汗,费过心血。
这几年不沾手,也不知村里照顾得咋样,这心里空落落地惦记着。
想了一会地,才想起来女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