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春停下脚步,目光阴沉。
“而且,咱们和祁家天然就没有信任基础。别忘了,李达康是我的秘书,据说李达康和这位太子爷关系不和。”
提到李达康,赵小惠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是啊,李达康这次为了政绩,盲目引进骗子,虽然最后是祁同炜破了案,但这其中的龃龉已经产生。
更重要的是,李达康贴着父亲的政治标签。
他的愚蠢,某种程度上就是父亲的执政过失。
“那怎么办?”
赵小惠担忧道。
赵立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与决绝。
“靠不上去,但也绝对不能得罪。”
“现在,我和那位之间横亘着一根刺。这根刺不拔掉,赵家永远不会踏实。那位只要看到这根刺,就会想起我。”
“这根刺就是李达康。”
赵小惠心头一跳,看着父亲那冷酷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她知道,父亲已经做出了决定。
“爸,您的意思是……”
“李达康对不起了。”
赵立春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象是在宣判。
“不是我不保你,是你自己不争气,更是你命不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为了赵家,为了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神仙打架中独善其身,只能牺牲你了。”
说完,他没有任何尤豫,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通秘书的大哥大。
“小唐。”
“帮我联系一下省高院的张院长,让他立刻给我回个电话。对,就现在,不管他睡没睡。”
挂断电话,书房里陷入了死寂。
赵小惠坐在沙发上,大气都不敢出。
她从小在权力中长大,见过无数的勾心斗角,但这一刻,看着父亲为了自保,毫不尤豫地挥刀斩向跟随了自己十多年的心腹爱将,还是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战栗。
这就是政治。
没有感情,只有利益。
“铃铃铃——”
不到五分钟,桌上的电话响了。
赵立春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拿起听筒时,声音已经变得威严而充满正气。
“喂,老张,是我,这么晚打扰你了。”
电话那头,省高院张院长正诚惶诚恐地听着,以为赵副省长是要给老部下求情。
然而,赵立春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惊失色。
“有人反映,说因为李达康曾经是我的秘书,你们法院方面在量刑上有些顾虑?甚至想搞什么重罪轻判,弄个缓刑了事?”
“胡闹!简直是胡闹!”
赵立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大义灭亲的怒意。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正因为他曾经是我的秘书,是组织培养多年的干部,才更要从严要求!”
“他这次盲目决策,官僚主义严重,给国家造成了数亿的巨额损失!虽然钱追回来了,但政治影响极其恶劣!这是渎职!是犯罪!”
“老张,你给我听着。在这个案子上,不要看任何人的面子,更不要顾忌我赵立春!”
“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要顶格判!犯错的人,必须进去好好反省!给全省的干部一个血淋淋的警示!绝不能因为我赵立春个人原因,让法律蒙尘!听明白了吗?!”
电话那头,张院长愣了好几秒,才连忙应道。
“是!是!立春省长高风亮节!大义灭亲!我明白了!我们一定依法严惩!绝不姑息!”
“好,就这样。”
“咔嚓。”
赵立春挂断电话,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象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瘫坐在椅子上。
电话打完。
切割完成。
李达康的命运,在这个深夜,被他的老领导亲手画上了句号。
本来按照惯例,这种渎职案,只要没贪污,大概率是摘了乌纱帽,贬为平头老百姓,再判个缓刑。
但有了赵立春这通电话,李达康想到安全落地式不可能了,牢狱之灾板上钉钉。
“爸……”
赵小惠看着父亲略显苍老的脸庞,递过去一杯温水,轻声感叹道。
“您这手壮士断腕太及时了。”
赵立春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眼神重新变得犀利。
“我不这么做,祁家怎么看?那位太子爷怎么看?裴一泓、朱忆征,还有那位李司令怎么看?他们会觉得我赵立春在包庇,在跟他们对着干。”
“只有把李达康送进去,才能表明我的态度。才能在未来的汉东政局中,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处理完了李达康,赵立春的目光落在了女儿身上,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和纠结。
“小惠。”
“爸,您说。”
“你和育昆的婚事……”
赵立春欲言又止。
赵小惠心头一紧。
她也是极有政治敏感的人,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爸,您是担心谢家和祁家会斗起来?庞家会因此卷进来?”
“不是担心,是已经开始了。”
赵立春指了指桌上那张写着“祁同炜”三个字的纸。
“祁同炜刚在《务实》上发文,谢长树反手再《日报》上造势。这两位太子爷这是摆明了打擂台,这是神仙打架。”
“庞家是谢家嫡系,你要是嫁给庞育昆,咱们赵家就等于间接站了谢家的队。”
“万一……我是说万一,谢家输了呢?”
“而且,祁同炜就在汉东,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咱们要是跟他对手联姻,你觉得他会怎么想?裴一泓和朱忆征会怎么想?”
赵立春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
“我这个常务副省长在别人眼中是史前巨鳄,可在这两家眼中屁都不是,经不起这种级别的风浪。一旦被人当枪使,那就是粉身碎骨。”
赵小惠沉默了。
搭上京城豪门,是赵家筹谋已久的战略。
她和庞育昆虽然也是政治联姻,但毕竟相处一段时间。
可是,在家族利益和生存面前,个人的情感又算得了什么呢?
良久,赵小惠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爸,我明白了。”
“我会想个理由,体面地处理好这件事。不会让咱们赵家卷进这个旋涡里。”
赵立春欣慰地点了点头:“委屈你了,小惠。”
然而。
就在父女俩刚刚达成共识,准备为了自保而彻底苟住的时候。
“铃铃铃——!!!”
桌上那部刚刚安静下来的电话,突然再次刺耳地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谁会打这个号码?
这可是省委常委家里的电话,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就算知道,也大多不会这么晚打。
赵立春眉头紧锁,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迟疑了两秒,还是伸手接起了电话,语气威严而沉稳。
“我是赵立春。”
电话那头,并没有传来熟悉的声音。
而是一道年轻沉稳的声音。
“立春省长您好,这么晚打扰您休息了。”
“我是谢长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