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元朗半山的灯火逐渐亮起。
目送着那辆黑色的商务车消失在蜿蜒山道的尽头,文爷站在露台上,原本那副慈眉善目的伪装瞬间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狐狸得手后的狡黠与轻篾。
他哼着一段不知名的沪剧小调,转身走进屋内,从博古架的一个暗格里,掏出一部加密的卫星电话。
熟练地拨出一串号码。
“嘟……嘟……”
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动感音乐声,还有女人娇媚的嬉笑声和泼水声。
电话另一头,大马,吉隆坡郊外的一座半山豪华别墅。
这里正上演着一场酒池肉林的狂欢。
那个曾经在林城西装革履、满口“产业报国”、“百年大计”的儒商陈道几,此刻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花哨的沙滩裤。
他满身油光,怀里左拥右抱这几个肤色各异的比基尼美女,手里举着香槟,正对着大哥大那头大声喊道。
“师父!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是不是想我了?想我就赶紧过来啊,这大马的妞儿够劲,气候也好,比港岛那湿漉漉的地方强多了!”
此时的陈道几,哪里还有半点港岛儒商的影子?
活脱脱就是个色中饿鬼。
哪怕是李达康此刻站在这儿,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认,这就是那个骗走了他们五亿八千万的财神爷。
“玩玩玩,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
文爷对着电话笑骂了一句,虽然是骂,语气里却透着一股溺爱。
“师父,您这时候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指示?”
陈道几推开怀里的美女,稍微正经了一点。
“刚才,有几只内地的小家雀摸上门来了。”
文爷走到沙发前坐下,端起那杯凉了的普洱茶抿了一口,语气轻描淡写。
“什么?!”
陈道几吓得手一哆嗦,香槟洒了一身,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
“内地的雷子?这么快?师父,他们发现什么了吗?是不是咱们的帐做得不干净?还是陈明浩那个死鬼留了尾巴?”
听到徒弟那慌乱的声音,文爷不屑地冷笑一声。
“瞧你那点出息!慌什么?”
“不过是几只刚学会飞的小家雀罢了,想跟我这只打了一辈子鹰的老家雀玩聊斋?还嫩了点!”
文爷得意洋洋地翘起二郎腿,晃着脚尖道。
“放心吧,我已经把他们打发了。那几个雏儿被我几句话忽悠得团团转,真以为陈明浩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疯子,现在恐怕愁白了头,对他们而言,线索到这就断了。”
“真的?”
陈道几还有些不放心。
“废话!你师父我是谁?当年在上海滩……”
文爷顿了顿,似乎不愿多提往事,转而道。
“陈明浩已经死了半年了,骨头都烂成渣了。咱们那些皮包公司也早就注销得干干净净。这世上,已经没有证据能把咱们爷俩和那笔钱联系起来了。”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在大马好好玩你的。等这阵风头过去了,再换个身份回来。到时候,咱们爷俩再做个更大的局!”
听到这番话,陈道几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得嘞!有师父您坐镇,那就是定海神针!那我就接着奏乐接着舞了!”
“挂了。”
文爷挂断电话,将卫星电话扔回暗格。
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自负的弧度。
他坚信,内地来的几个雷子已经被自己演技所蒙混过关。
他根本不知道,就在自以为得计的这一刻,年轻时引以为傲、赖以生存的那个倒茶动作,已经象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那看似完美的防御网中。
猎人往往死于傲慢。
这只老狐狸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棺材。
……
次日清晨。
尖沙咀,半岛酒店总统套房。
不得不感叹林家作为海外华人第一豪门的恐怖能量。
就在祁同炜还在享用早餐的时候,安东已经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走了进来。
这是林氏开动马力,连夜运转的结果。
“祁先生,查到了。”
安东将文档袋放在餐桌上,神色凝重。
祁同炜擦了擦手,拿起文档袋,并没有急着看,而是先扔给旁边正如坐针毯的赵阳和林晓晓。
“看看吧,看看这个退休富商到底什么成色。”
赵阳赶紧抽出资料,第一眼看去,却是一愣。
这份文档,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犯罪记录,也没有拆白党的标签。
姓名:文仲舒。
年龄:73岁。
籍贯:江苏上海。
身份:港岛注册古董鉴定师、私人收藏家。
经历:1949年抵港,早期在深水埗经营当铺,后转做玉石古董生意。
现名下拥有一家位于好莱坞道的古董店【雅轩阁】,以及两家位于油麻地的老式麻将馆。
家庭状况:未婚,无子女。
赵阳翻来复去看了两遍,眉头紧锁,一脸的困惑。
“这……这不对啊组长。”
“怎么不对?”
祁同炜切着盘子里的香肠,头也不抬地问道。
“这文档太……太干净了。”
赵阳指着资料道。
“您看,这老头来港岛四十多年,履历清清楚楚。虽然开麻将馆有点江湖气,但都是持有正规牌照的。那家古董店也是正经生意。警署那边只有几次因为店铺消防问题被罚款的记录,连个打架斗殴的案底都没有。”
“从纸面上看,这就是个有点小钱、喜欢附庸风雅的孤寡老人。跟咱们要找的那个诈骗集团幕后黑手,好象差得有点远?”
林晓晓也有些泄气:“是啊,而且资料上显示,他这两年生意不景气,古董店一直在亏损。这样一个看起来快要破产的老头,真的会是吞了五亿八千万的大骗子吗?咱们是不是想多了?”
案子,似乎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虽然组长通过倒茶动作锁定对方是拆白党,可万一看走眼了呢?
而且这份天衣无缝的文档,象是一堵棉花墙,让人有力使不出。
看着两个警探纠结的样子,祁同炜笑了。
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地擦了擦嘴,然后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指着窗外那片寸土寸金的繁华都市。
“安东。”
“你在港岛好多了年了,对这里楼市最熟,给这两位内地的警官科普一下。”
祁同炜指了指元朗方向,语气玩味。
“昨天那个文仲舒住的半山大宅,虽然是在新界乡下,但那块地皮,加之那个房子,还有里面那一屋子的陈设,你估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