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的两页遗纸像烙铁一样烫在艾文的口袋里,也烙在他的意识深处。仪式、环节、喂饱、出来……这些词在他脑中疯狂旋转,与那些具体的规则、污渍、声响纠缠成一团乱麻,却隐隐指向一个黑暗的核心。
他强迫自己冷静,摊开纸,将周明推测的“仪式环节”与自己的经历并排对比:
镜子(对视禁忌,湿毛巾覆盖)— 对应卫生间异响,毛巾变湿。
水(卫生间滴水,热水房)—热水房大型血污,可能与“血”环节重叠。
禁锢(衣柜污渍,锁链声?)—衣柜污渍扩大,发圈消失,周明被拖走。
标记(黑色发圈)—周明收到,自己捡到,皆引发后续异常。
声音(拖行、低语、哼唱)—夜间频繁出现,似在“收集”或“呼唤”。
血(热水房墙壁,409墙壁)—最明确的环节,周明疑似成为祭品。
“它们在重复一个仪式……为了出来?还是为了喂饱什么东西?”
如果是为了“出来”,那“它们”现在在哪里?在墙里?在地下?在衣柜后面?如果是为了“喂饱”,那“血”显然是关键,但其他环节的作用是什么?构建通道?制造条件?
艾文的目光落在“拖行声”上。那粘稠液体滴落的门缝外,拖行的到底是什么?收集来的“祭品”残骸?还是仪式本身的某种具现化?
还有管理员。他知道多少?他刷洗不掉的污渍,他含糊的警告,他日复一日坐在这栋楼入口,是看守,是记录者,还是……仪式的维护者?
必须再找线索,更直接的线索。热水房那片最大的污渍,周明提到了“人形印子”。
下午两点,一天中最明亮也最炎热的时刻。艾文带着强光手电、撬棍(从旧物堆里翻出来的)、密封袋和相机,再次来到一楼。热水房的门依旧虚掩,里面传出永恒的水滴声。他推开门,闷热潮湿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铁锈腥味涌出。
阳光透过高处的气窗,在室内投下几道苍白的光柱,反而让角落更显幽深。他径直走向那片占据墙角的巨大污渍。
在充足的自然光和强光手电的照射下,污渍的细节更加清晰可怖。颜色是深深的黑褐色,渗入水泥肌理,边缘不规则,确实有大量喷溅和流淌的痕迹。他凑近,仔细审视污渍的中心区域。
起初,它只是混乱的一团。但当他退后两步,从稍远的角度,眯起眼睛看时,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形状隐约浮现。
那不完全是“人形”,更像是一个人被极度痛苦地挤压、扭曲在墙角时,身体正面(或背面)留下的印痕。有类似头肩的隆起,有躯干的轮廓,四肢的痕迹则融入了喷溅的污迹中,难以分辨。印痕的边缘颜色最深,仿佛曾经有大量的液体从这“形状”的边缘渗出、流下。
这就是周明看到的“人形印子”。一个被砌进墙里、或者就在墙面前被……处理掉的人,留下的血污轮廓。
艾文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腾。他强忍着不适,举起相机,从不同角度拍照。接着,他戴上手套,用撬棍尖端,在污渍边缘颜色稍浅、质地似乎更松脆的地方,轻轻敲下一小块。
碎屑落入密封袋的瞬间,他仿佛又听到了那声直接从脑海里响起的、粘稠的抽气声!比在409衣柜前听到的更轻微,但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痛楚?
不是错觉!这片污渍,有“反应”!
他后退几步,警惕地盯着那片污渍。除了光线下的阴影,它静止不动。但那声幻觉般的抽气,让他确信,这些污渍不仅仅是痕迹,它们可能是“它”或仪式的一部分,是某种残留的感知或联系点。
他快速收集了几处不同位置的样本,然后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时,手电光无意中扫过热水房另一侧墙壁的下方,靠近排水地漏的位置。
那里也有一片污渍,面积小得多,颜色也浅,之前被杂物部分遮挡。但现在杂物被挪开了一些(可能是清洁工?),露出全貌。
这片污渍的形状,让艾文瞬间僵住。
那是一个清晰的手印。
五指张开,用力按在墙上,然后向下滑落一段距离留下的拖痕。手印不大,像是女人的,或者少年的。在拖痕的末端,还有几个更加模糊、似乎是指尖反复抠抓留下的浅痕。
这个手印,与墙角那个巨大扭曲的“人形印子”不同,它更“新”,也更……个人化。仿佛某个受害者最后的挣扎和留下印记的尝试。
艾文感到脊背发凉。他蹲下身,仔细查看这个手印。在手印旁边,墙壁与地面接缝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他用撬棍尖端轻轻拨开灰尘。
是一个几乎被泥垢覆盖的、小小的金属物件。他捡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
是一枚已经氧化发黑、样式简单的银色尾戒,很细,内侧似乎刻着极小的字母,但磨损严重,难以辨认。
尾戒……手印……
艾文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想起规则里从未提及,但周明笔记本里隐晦提到,而自己也险些遭遇的——那强制性的、不自然的睡意!
如果睡意也是一种“环节”,是为了让住客失去意识,便于“它们”行事,那么,在睡意抵抗中,是否曾有人短暂清醒,挣扎着留下了这个手印和戒指?
他将尾戒也放入密封袋,与污渍样本分开。这个发现太重要了。它证明不止周明一个受害者,也证明了“仪式”或“处理”过程可能存在极短的、可供挣扎的间隙。
他不敢在热水房久留,迅速退出。回到四楼走廊,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409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自己407的门。那道每晚留出的门缝,此刻看起来像一张邀请噩梦的嘴。
傍晚,艾文在宿舍里反复查看手印照片和那枚尾戒。戒指上的字母,经过仔细处理和放大照片,勉强能认出是“l&y”以及一个模糊的日期“037”。可能是名字缩写和纪念日。这枚戒指属于谁?是以前失踪的学生吗?
他尝试在网络上搜索与3号楼相关、带有这些字母缩写的旧闻或失踪记录,但信息过于模糊,毫无收获。
晚上,准备时间又到了。但今晚,艾文的心态已经不同。热水房的手印和尾戒,周明的“仪式”推测,都让他无法再仅仅把自己当作一个被动的规则遵守者。
他仍然是。但他必须成为一个观察者,一个试图理解规则的破解者。
他照旧检查窗户、镜子、衣柜(那被他封死的门缝边缘,似乎又有极其微小的湿润感,但不敢再打开查看)。他没有在门把手上系新的细线,而是将一个打开录音功能的旧手机,小心翼翼地用胶带固定在门内高处,镜头对准门缝方向。然后,在门缝下方的地板上,他撒了一层薄薄的爽身粉——如果有什么东西试图从门缝下进入或渗出,会留下痕迹。
十一点,门缝开启。黑暗与寂静涌入,带着熟悉的冰冷压力。
艾文坐在桌前,led灯调到最低,手边放着木棍和强光手电。他努力对抗着随着夜色加深而逐渐袭来的、那甜腻的强制性睡意。头痛和耳鸣依旧,但他集中精神,仔细聆听。
前半夜异常“安静”。没有拖行声,没有哼唱,没有敲门。连低语声都未曾出现。但这种安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凝滞,仿佛所有的“它们”都在蛰伏,等待着什么。
凌晨一点左右,变化开始。
首先是固定在门上的手机。屏幕悄然亮起,显示录音正在进行中,但艾文没有触碰它。他抬头看去,手机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微微闪烁。
接着,他撒在地上的爽身粉上,靠近门缝的位置,出现了变化。
极其细微的、仿佛水汽浸润的痕迹,一点点在粉末上洇开,形成一小片潮湿的深色区域。没有脚印,没有形状,就是单纯的“湿润”,从门缝下方,极其缓慢地……渗透进来。
艾文屏住呼吸,盯着那片不断扩大的潮湿痕迹。空气里,那股甜腥味似乎浓了一丝。
然后,他放在桌角的、那支用来防困的笔,再次毫无征兆地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卫生间里,传来极其轻微的、连续不断的“滴答”声,不是水龙头,更像是……液体滴落在瓷砖上的声音,节奏很快。
各种细微的、分散的异常,同时出现了。不再集中于某一项规则,而是像一张无形的网,从各个方向笼罩过来,试探着,骚扰着,制造着不安。
睡意也在这时达到顶峰。艾文感到脑袋昏沉,眼皮重若千钧,意识像浸在糖浆里,不断向下沉沦。他拼命掐着自己手臂的旧伤,用痛楚刺激神经。
就在意识模糊的边缘,那清晰的低语声再次直接在他脑海里炸响!
这一次,不再是破碎的音节。他听到了一句话!用那种扭曲、粘稠、非人的语调,但确确实实是能理解的语言片段:
“……还差……最后的……共鸣……”
话音落下,低语声变成一阵混乱的嘈杂,仿佛无数声音在争先恐后地嘶喊、哭泣、狂笑,然后又猛地归于寂静。
艾文被这直接的精神冲击震得浑身一颤,睡意竟被驱散了大半。他大口喘着气,冷汗涔涔。
最后的……共鸣?
共鸣什么?声音?所有的声响——拖行、哼唱、低语、滴水、甚至他们这些住客的恐惧惊叫?
周明的仪式推测里,声音是一个环节。难道所有收集的声音,是为了达成某种“共鸣”?当“共鸣”达成,仪式就完成了?“它们”就出来了?或者,某个东西就被“喂饱”了?
这个想法让艾文通体冰凉。如果声音是关键,那么保持绝对安静,是不是就是打断仪式的方法?但规则里,只有少数情况要求“保持安静”(如关门缝五分钟时),更多时候是要求“不要回应”、“不要发出声音”,这更像是在避免成为声音的“提供者”,而非阻止声音本身。
也许,“它们”需要的是特定的、在仪式环境下产生的声音?
艾文思绪纷乱。而房间里的细微异动还在继续。爽身粉上的湿润痕迹已经扩大到巴掌大小,颜色变得暗红。卫生间的滴水声时快时慢。门上的手机录音指示灯一直亮着。
凌晨三点,所有细微的异动,像收到指令一样,同时停止了。
爽身粉上的湿润痕迹不再扩大。滴水声消失。手机指示灯熄灭。
房间里只剩下艾文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等了一会儿,确认没有新的变化,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先检查了手机。录音文件长达数小时,他快进到最后。除了环境底噪,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录音里充斥着各种难以辨别的细微声响:摩擦声、类似液体流动的汩汩声、以及……一种极其微弱、但仿佛有很多人一起发出的、沉闷的哼鸣声,与之前听到的飘忽哼唱调子相似,却更加整齐、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
这就是“共鸣”的雏形?
艾文又检查了爽身粉。那片暗红色的潮湿痕迹,在灯光下看起来粘稠恶心。他用纸巾蘸取一点,闻了闻,正是那熟悉的甜腥。他将其密封起来。
这一夜,没有直接的攻击,但无处不在的渗透和精神干扰,以及那句清晰的低语,都预示着最后的阶段正在逼近。
“还差……最后的……共鸣……”
艾文看向被他封死的衣柜,看向门缝,看向卫生间镜子。所有的“环节”似乎都在蠢蠢欲动,等待着一个契机,或者等待着他这个“住客”,在极度的恐惧和疲惫中,发出那“最后”的声音。
他必须做点什么,在“共鸣”达成之前。或许,该从那个似乎知道些什么的管理员身上,寻找最后的答案,或者……制造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天,又快亮了。但艾文知道,下一个夜晚,或许就是决定性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