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沉建国手里还拎着公文包，一只脚穿着皮鞋，另一只脚悬在半空，准备伸进拖鞋的动作就这么僵住了。
他脸上的疲惫和进门时的随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
何雨辰也站得笔直，他设想过无数种见到未来岳父的场景，从被横眉冷对到被客气疏离，甚至连被直接赶出门的预案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唯独没有想过，他未来的岳父，会是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在项目组里几乎天天都要打交道的沉建国。
那个在会议上不怒自威，在技术讨论中寸步不让，却又在项目成功后拍着他肩膀说“好小子，没给龙国丢脸”的沉建国。
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
沉青禾和她母亲是这诡异氛围中最茫然的两个人。
“爸，你们……”沉青禾看看僵在门口的父亲，又看看站得象一杆标枪的何雨辰，完全没搞懂状况。
沉母也站了起来，手里的苹果都忘了削，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老沉，你这是怎么了？见到客人怎么不说话？”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沉建国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干咳。
“咳咳！”
他慢条斯理地换好拖鞋，把公文包往鞋柜上一放，然后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自己的老婆孩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雨辰，那眼神，就象是在审视一个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雨辰，稀客啊。”
沉建国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老狐狸般的悠然自得：“怎么，今天不研究图纸，不计算数据，改研究起我们家门牌号了？”
这话一出，何雨辰反倒放松了下来。
那股子见家长的忐忑和不安，被这熟悉的调侃语气冲得一干二净。
他脸上露出一抹无奈又好笑的神情，微微欠身，语气里带着几分“我认栽”的意味：“沉工，您这……藏得也太深了。”
沉母一头雾水，她走到丈夫身边，捅了捅他的骼膊，“老沉，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认识？”
沉建国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宝贝女儿，又看了一眼虽然窘迫但依旧站得笔挺的何雨辰，脸上的得意再也藏不住了。
他“哼”了一声，那感觉，就象一个老农在眩耀自己地里长得最好的一棵白菜，顺便还发现这棵白菜自己学会拱土了。
“认识？何止是认识！”
沉建国大马金刀地在沙发主位上一坐，指了指何雨辰，对着自己老婆，用一种压抑着巨大眩耀的口吻说道：
“这位，就是我天天在家里挂在嘴边，说能顶一个加强营的那个何雨辰！gx-1项目，记得吧？就是他牵的头！咱们龙国工业部今年最大的功臣！”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象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平静的客厅，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沉母手里的削皮刀“当啷”一声掉在了果盘里。
她那双审视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看着何雨辰，又看看自己的丈夫，脸上的表情从和善的盘问，变成了纯粹的震惊。
她听丈夫念叨这个“何雨辰”的名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在她想象中，那应该是个三头六臂，或者至少是个不苟言笑、年纪不小的技术专家。
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眼前这个俊朗谦和的年轻人。
何雨辰反倒是第一个从这荒诞的戏剧性中回过神来的人。
他看着沉建国那副“快夸我，快震惊”的得意表情，心里的那点忐忑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对着沉建国，露出一个略带求饶意味的苦笑：“沉工，您就别拿我开涮了。在您面前，我就是个兵，哪敢称什么功臣。”
“嘿！你小子！”沉建国一听这话，更来劲了，他从沙发上微微前倾，指着何雨辰，眼睛里闪着光。
“何雨辰，我以前只知道你能攻克技术难关，没想到你连我家这‘最高机密’都给破译了！”
这番话，语气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亲近和调侃。
沉青禾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她窘迫地拽了拽父亲的衣角，低声央求：“爸！您说什么呢！”
“你别管！”沉建国一挥手，眼睛还盯着何雨辰，等着他的“供词”。
何雨辰看了一眼窘迫的沉青禾，心里一软。他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象是在做工作汇报：
“报告沉工，经初步侦查，发现沉青禾同志思想进步，为人纯良，身上具有当代知识女性的优秀品质。”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和了解，选择了在一起，具体时间……得调阅一下记录，但可以保证，整个过程都严格遵守了组织纪律。”
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把在场的人都给逗乐了。
“你个老不正经的！”沉母终于反应过来，她捡起果盘里的削皮刀，在沉建国骼膊上轻轻拍了一下。
“有你这么跟孩子说话的吗？看把人给吓的！”
她嘴上埋怨着丈夫，脸上却笑开了花。她拉着何雨辰的手，让他重新坐下，那态度，比刚才亲热了不止十倍。
“雨辰啊，别听他胡咧咧，他就这德行，在单位当领导当惯了。快坐，喝茶，喝茶！”
她看何雨辰的眼神，已经从“一个还不错的年轻人”，变成了“怎么看怎么满意的准女婿”。
人品样貌没得挑，最关键的是，本事大到连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丈夫都赞不绝口。这上哪儿找去？
“就是，别理他。”沉青禾也小声附和了一句，偷偷递给何雨辰一个感激的眼神。
客厅里的气氛彻底热络起来。
沉建国看着自己老婆那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心里更是得意。
他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开口：“行了，既然都到这一步了，我也就不跟你打官腔了。你跟青禾的事，我早就知道。”
“啊？”这下轮到何雨辰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