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组（张铁头那支涅盘重生的队伍）踉跟跄跄地将最后几块石头堆上乙字堆场，饭堂的屋檐下早已挤满了饥肠辘辘、汗流浃背的少年。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一种更勾魂摄魄的香气——那是纯粹的食物油脂与谷物淀粉在高温下交融产生的、最原始也最霸道的诱惑。
饭堂大门敞开，火头军们抬着巨大的木盆和箩筐走了出来。热气蒸腾，瞬间模糊了视线，但那香气却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击打在每个人的嗅觉神经上。
第一盆：那是满满一盆颤巍巍、油汪汪、厚墩墩的肥肉片子！每一片都足有半指厚，巴掌大小，肥膘部分呈现出诱人的半透明，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油光，瘦肉部分则纹理清淅，酱汁浓郁。浓郁的肉香霸道地席卷全场，那是久违的、属于节庆和富足的味道，混合着酱油、香料和动物脂肪的醇厚气息，让所有少年的胃袋都发出了雷鸣般的抗议。
第二筐、第三筐：紧随其后的是堆积如山的雪白大馒头！刚出锅不久，冒着滚滚热气，表皮光滑紧绷，散发着纯粹的小麦面粉的甜香。那蓬松柔软的姿态，仿佛轻轻一捏就能陷下去，再弹回来。每一个都饱满圆润，是这些平日大多以杂粮窝头果腹的少年们只在梦里见过的精细主食。
“咕咚”不知是谁先咽下了一大口唾沫，声音清淅可闻。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吞咽声和肚子咕噜噜的交响乐。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盆和筐，疲惫和沮丧似乎都被这强烈的食欲暂时压了下去。连之前愤然离场的赵公子，不知何时又悄悄溜了回来，站在人群外围，眼神复杂地盯着那盆油光闪闪的肥肉。
“各组听令！”实务学堂的志愿者站在饭堂门口，声音依旧平板，却象冷水浇进了热油锅，“按任务完成顺序排队！第一组（81-90组），上前领饭！听口令才能开吃！”
麻脸队长81号带着他的组员，昂首挺胸，第一个走上前去。火头军拿起巨大的勺子，动作麻利：
每人：5个雪白大馒头！4片油汪汪、厚墩墩的肥肉片子！堆在每人分发到的大号搪瓷缸子里（王月生统一提供，结实耐用），馒头几乎要冒尖，肥肉片盖在上面，油脂浸润了最上面的馒头皮，散发出更诱人的光泽。81号组的少年们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自豪，捧着沉甸甸的缸子，如同捧着无上的荣耀。
第二组（71-80组）：每人4个馒头，4片肥肉。虽然少了一个馒头，但肉片依旧丰厚，71号等人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第三组（41-50组）：每人4个馒头，3片肥肉。馒头数量没变，但少了一片肉。43号、41号等人对视一眼，虽有遗撼，但还算坦然。
第四组（第六组，借车组）：每人3个馒头，3片肥肉。精明组长松了口气，虽然馒头少了一个，但肉还有三片，能吃饱！
第五组（加固车组）：每人3个馒头，2片肥肉。组员们看着缸子里明显少了的肉片，笑容淡了些，开始低声嘀咕。
第六组（第七组，蛮力组）：每人2个馒头，2片肥肉。牛大力看着缸子里孤零零的两个馒头和两片肉，再看看自己组员们累得发白、汗湿的衣衫，浓眉紧紧皱了起来。他身后的兄弟们更是难掩失望和饥饿。
第七组（张铁头组）：每人2个馒头，1片肥肉。张铁头看着那片孤零零的肥肉，再看看自己用肩膀和简易箩筐扛完两千斤石头的兄弟们，黝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搪瓷缸子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组员们看着那片肉，眼神复杂，有饥饿，有委屈，更多的是疲惫。
第八组（某个慢速组）：每人1个馒头，1片肥肉。少年们看着缸子里那可怜巴巴的一点食物，眼神茫然。
第九组（更慢的组）：每人没有馒头，只有1片肥肉！当火头军将一片肥肉放进他们空荡荡的搪瓷缸子时，那几个少年彻底愣住了。他们捧着那片油光闪闪却显得无比讽刺的肉片，脸上血色褪尽，羞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全身。有人眼圈瞬间红了，死死咬着嘴唇。
第十组（垫底组）：每人1个馒头，没有肥肉！干巴巴的白面馒头，此刻在别人碗里的油光映衬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少年们捧着唯一的馒头，看着第九组那片孤零零的肉，再看着前面几组的丰盛，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不公感在心头翻涌。
整个饭堂前，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头军勺子碰撞盆沿的叮当声。从第一组的兴高采烈、志得意满，到中间组的勉强接受、略有微词，再到后面组的失望、不解、委屈，最后到第九组、第十组的巨大羞辱和愤怒，情绪如同过山车般跌宕起伏。
“凭什么？！”一声压抑着愤怒和委屈的嘶吼打破了沉默，来自第九组那个捧着孤零零肉片的少年，他眼睛通红，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也搬完了！石头一块不少！凭什么我们连个馒头都没有？！他们就能吃五个馒头四片肉？！”他指向第一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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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们也是拼了命干完的！”第十组一个拿着干馒头的少年也忍不住喊道，声音颤斗，“没有肉就算了，为什么馒头也只有一个？这怎么吃得饱下午干活？”
质疑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后面几组的情绪。委屈、愤怒、不甘的低语声嗡嗡响起。
志愿者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分配依据各组任务完成效率、工具利用情况及最终时间排名。效率高者，自然配享更多。若觉不公，下次考核请更努力、更聪明些。”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
牛大力攥紧了拳头，脸憋得通红，想反驳却又觉得对方说的似乎有点道理——自己组确实慢，是笨力气扛过来的。
张铁头依旧沉默，眼神却锐利地扫过那些丰盛的缸子，又看了看自己兄弟们缸子里那点可怜的食物，最后落在那盆还在冒着热气的肥肉上。
赵公子，躲在人群后则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
“可是都完成了啊”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41-50组的41号，那个沉稳的原队长。他看着后面几组少年绝望的眼神，声音不高却清淅：“都完成了，说明大家都付出了努力。首要的，是不是该保证每个人都能有口饱饭，有力气继续下午的考核？这样分配，后面几组的兄弟，怕是要饿晕在下午的场子里了。”他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尤其是那些分得不算多的中间组。
“哼！”麻脸队长81号抱着他那缸子丰盛的食物，哼了一声，“都完成了？能一样吗？我们组第一个干完，省了多少力气？要是干好干坏都一个样，那以后谁还想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谁还想着动脑子找办法？都等着别人干完了来搭救就行了？这学堂还考什么实务？考菩萨心肠好了！”他代表了效率优先派的观点，强调奖励先进才能激励后进，避免“搭便车”。
“81号说的有道理，”第六组的精明组长也开口了，他分得不算差，但更务实，“没点区别，确实没动力。但41号说的也对，饿晕了还考什么？我看关键是这‘区别’也太大了！第九组没馒头？第十组没肉？这这让人怎么活？”他点出了内核矛盾——效率与生存底线的冲突。
“就是！至少要让人能活下去，才能比好坏快慢吧？”一个第七组的少年忍不住喊道。
争论声四起，饭堂前乱成一团，食物的香气似乎也被这激烈的争论冲淡了。饥饿与愤怒、效率与公平、规则与人性，在这个简陋的饭堂门口激烈碰撞。
就在争吵声越来越大，志愿者似乎准备强行弹压时，81号组的队伍里，那个之前内向的“弃子”89号，突然轻轻拉了拉麻脸队长的袖子，小声说了几句。81号脸上的不耐和倨傲慢慢褪去，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紧接着，71-80组的71号队长（算盘铺学徒）突然眼睛一亮，他飞快地扫视全场，似乎在心算着什么，然后猛地举手，声音清亮地压过了嘈杂：“各位！各位！静一静！听我说一句！”
众人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71号深吸一口气，指着各组说道：“我刚才算了算！咱们十个组，一百号人！总共发下来的馒头是250个，肥肉片是210片！”
他顿了顿，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继续说道：“如果按现在的分法，前几组吃撑，后几组饿死。但要是平均一下呢？每人2个馒头，2片肉，这就是200个馒头，200片肉！还剩下50个馒头和10片肉！”
他越说越快，思路清淅：“我提议！咱们不分名次了！先保证大家都不饿死！每人先拿2个馒头2片肉垫底！然后，前五名的组（第一到第五），每人再多分1个馒头！这样他们还是比后面多！至于剩下的10片肉第一组出力最多、效率最高，每人再多分1片肉！这样既保证了大家都有力气干活，也体现了对先进者的奖励！大家看，这样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