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校验区的喧嚣尚未完全平息,北洋士兵们又推来了新的告示板,上面贴着一张巨大的、用炭笔绘制的简易地图。实务学堂的志愿者敲响了铜锣,声音穿透了少年们或兴奋或沮丧的情绪:
“第三项考核:转运石料!每组任务:将甲字堆场(地图红圈处)的两千斤石料,搬运至乙字堆场(地图蓝圈处),距离两百步(约两百米)!考核要求:石料必须全部转移完毕,方可整组前往饭堂用午饭!搬运方式:不限!可使用你们已组装的手推车,亦可纯凭人力!限时:无!但饭堂开饭时间,只剩一个半时辰(三小时)!现在,出发!”
地图清淅地标明了位置:甲字堆场在营地西北角,乙字堆场在东南角,中间隔着宽阔的操练场,地面是夯实的土路,偶有坑洼。
“两千斤?!”少年们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地图上那遥远的距离,再看看自己组那或完好或残破、或压根不存在的手推车,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了下来。饥饿的肠胃和即将关闭的饭堂大门,成了最直接的驱动力。
十支队伍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瞬间动了起来,涌向甲字堆场。那里,灰白色的石料堆成了几座小山,每堆旁都插着组号木牌。
81-90组、71-80组这两组拥有完好且相对结实的手推车(81-90组的车得益于零件齐全,71-80组的车虽然有个“代用螺栓”但功能正常)。麻脸队长81号意气风发:“兄弟们!上车!一人推,两人拉,三人装!轮换着来!咱们抢头名吃饭去!”他组里壮劳力多,分配得当,推车在土路上跑得飞快。71-80组的71号队长(算盘铺学徒)则更精细:“76号(铁匠学徒),你力气大,负责推车主力!72号(裁缝儿子),你手巧心细,负责码放石料,须装得稳当省力!75号(木匠徒弟),你盯着车轴,有异响马上说!其他人,轮流拉车、装车!”他们效率同样很高,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41-50组他们的手推车虽然组装完成通过了校验,但结构相对单薄,推起来吱呀作响。新队长43号(木匠儿子)看着堆成小山的石料和吱呀作响的车,眉头紧锁。“这车…怕是不经造啊。”他尤豫了一下,做出了关键决定:“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家停一下!把车推过来,我检查加固一下关键榫卯!再去多找些粗麻绳,把车架子多捆几道!”组员们虽然饿得肚子咕咕叫,但也知道队长说得对。他们停下装运,七手八脚地帮着43号加固车辆。这短暂的停顿,让他们落后于前面两组,但加固后的车明显更稳当了,后续速度反而提升。
赵公子组,赵公子看着自己组那堆散乱的零件和报废的关键结构,再看看旁边热火朝天的景象,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废物!一群废物!连个破车都装不好!还考什么实务学堂!老子不奉陪了!回家!”他愤然将手里的图纸撕得粉碎,一脚踹开脚边的木料,转身就要离场。组员们本就憋着一肚子气,见他如此,更是心灰意冷,有人跟着骂骂咧咧,有人蹲在地上唉声叹气,眼看就要散伙。
就在这分崩离析之际,那个之前被赵公子斥责“懂什么”的铁匠学徒少年张铁头猛地站了起来。他黑着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狠劲:“队长要走,随他!但活儿没干完,饭就没得吃!你们想饿着肚子滚蛋吗?!”他环视剩下茫然的组员,“车是没了!但咱们有肩膀,有手!那边不是还剩些木板和绳子吗?”他快步走到那堆报废的零件旁,拖出几块相对平整的厚木板,又抓起大捆的麻绳。“两人一组!用绳子绑住木板两头,做个简易担架!当大箩筐用!一次能抬更多!”他边说边麻利地示范起来。绝望中的组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行动起来。很快,几个简陋但结实的“板式箩筐”被做了出来。张铁头俨然成了新内核:“力气大的抬‘箩筐’!力气小的捡石头装筐!快!别让其他组看扁了!”这个濒临解散的小组,竟在绝望中爆发出一种悲壮的凝聚力,吭哧吭哧地用最原始的方式开始了搬运。负责的志愿者在张铁头的考核表上飞速记录:“危机领导力(+8分)”””,而赵公子的名字旁,则被重重划上了一个叉。
另一个同样没有组装好手推车的第六组,众人看着别人家的车跑得欢,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组员们提议也学张铁头组做“板式箩筐”,但组长(一个看起来有些市井精明的少年)眼珠一转,看到了已经快完成一半任务的81-90组。“等等!”他拦住组员,“咱们现在现做箩筐太慢了!看那边!”他指着81-90组,“他们车好,人壮,肯定最先干完!咱们去跟他们商量!”他带着两个口齿灵俐的组员跑过去,找到正指挥得满头大汗的麻脸队长8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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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号大哥!恭喜快完工了!”精明组长满脸堆笑,“兄弟我第六组的,车坏了,实在没法子。您看这样行不?我们组出六个人,帮您这边装车、推车、卸车!保证让您这车跑得飞快!等您这边石头搬完了,借您这宝贝车给我们使使,我们人多,几下就能搬完!绝不眈误您吃饭!您看…行个方便?”他语速飞快,条件诱人。
81号正嫌人手不够轮换,累得够呛,一听这话,再看看对方诚恳(或者说急迫)的眼神,略一沉吟:“行!但说好了,你们的人得听我指挥,好好干!车借你们,但弄坏了得赔!”
“一言为定!”精明组长大喜。第六组的人立刻如蒙大赦般冲进81-90组的搬运队伍,干得比谁都卖力。81-90组如虎添翼,速度更快了。精明组长则在旁边紧紧盯着,确保合作顺利进行。
第七组同样没有车,组长是个膀大腰圆、性格耿直的少年叫牛大力。他看到张铁头组在做箩筐,也看到了第六组去“借力”,但他嗤之以鼻:“求人不如求己!是爷们就用肩膀扛!”他大吼一声,“兄弟们!一人抱两块大的!力气小的抱一块!跟我冲!”说罢,他率先抱起两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踉跟跄跄地就向乙堆场冲去。组员们被他的豪气感染(或者说不敢违抗),也纷纷咬牙抱起石头跟上。一时间,第七组的少年们象一群搬家的蚂蚁,在两百米的土路上艰难跋涉,汗流浃背,气喘如牛。虽然精神可嘉,但效率极低,一趟搬不了多少,人却累得半死。
41-50组在43号队长加固车辆后,速度稳步提升,虽然不是最快,但也稳步推进。当他们完成自己的任务,推着空车返回时,正看到牛大力组还在吭哧吭哧地用人肉硬扛,进度落后一大截,组员们个个累得脸色发白,几乎迈不动步。沉稳的原队长41号看着于心不忍,对43号说:“队长,咱们车空了,人也还有力气,要不…帮他们一把?都是苦哈哈出来的。”43号看了看牛大力组那绝望又倔强的样子,点点头:“行!反正饭堂还早!兄弟们,调头!帮第七组的兄弟运几趟!”
41-50组的推车添加了第七组的搬运。有了车的助力,效率陡增。牛大力看着瞬间轻松许多的组员和快速减少的石料,这个刚才还梗着脖子的莽撞少年,眼圈居然有点发红。他走到41号和43号面前,抱拳一揖,声音有些沙哑:“大恩不言谢!我牛大力记下了!今天中午,我们第七组的窝头,分你们一半!谁不吃谁是孙子!”他这朴素的“分食”承诺,比任何华丽的感谢都更显真诚。负责两组的志愿者都默默在“互助协作”和“感恩担当”栏给相关成员加了分。
当最后一车(或者说最后一筐、最后一批肩扛手抬的)石料被堆放在乙字堆场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饭堂飘出的窝头和菜汤的混合香气,如同最诱人的战鼓,催促着少年们。
81-90组第一个完成任务,意气风发,推着立下汗马功劳的手推车,昂首挺胸走向饭堂。89号跟在队伍里,虽然依旧不太说话,但腰杆挺直了许多。
71-80组紧随其后,76号铁匠学徒拍着那根“代用螺栓”加固的车轴,咧嘴笑着。
41-50组和第七组互相搀扶着,虽然疲惫,但气氛融洽。牛大力正大声嚷嚷着要履行“分窝头”的诺言,被41号笑着婉拒:“留着力气下午干活吧!”
第六组在精明组长的运作下,依靠“借车”策略,也卡在饭点前完成了任务,组员们对组长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铁头组(原赵公子组)凭借简陋的“板式箩筐”和顽强的毅力,竟然也完成了任务!张铁头抹着满脸的汗水和黑灰,看着空荡荡的甲堆场,露出如释重负又充满成就感的笑容。组员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其他组也陆陆续续完成,只有极个别效率低下或内部矛盾无法调和的组,还在绝望地挣扎。
老周在了望塔上放下单筒望远镜,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手中的考核表上,分数如同跳跃的火焰:
43号(木匠队长):决策力(加固车辆+4)、协作(+3)
“工具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周低声自语,“能把烂牌打好,把绝路走通,才是实务学堂要的苗子。赵家那小子…哼,连牌桌都坐不住。”他合上厚厚的考核册,目光投向饭堂方向。那里,少年们正用最原始的饥饿感,体会着合作、智慧与担当换来的第一口甘甜。待会的饭食,才是真正的溶炉。他很好奇,这些刚刚被淬炼过一次的“原铁”,在更炽热的火焰中,是会迸发出更耀眼的光芒,还是就此融化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