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边的家长们也是表情各异:有的为自家孩子着急,恨不得冲进去帮忙;有的看到孩子大胆呼喊,露出骄傲的笑容;有的则对孩子木纳的表现摇头叹气。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炷香已经烧掉了。
那些有“振臂高呼”者的组,往往是最快集结完毕的。比如81-90组,在那个站在木桶上喊话的麻脸少年带领下,不到五分钟就聚齐了九人(还差一个),麻脸少年立刻组织大家边向东侧移动边继续查找最后一人。
一些靠“精明打探”的组,也陆陆续续凑齐了人,开始向登记处移动。
但更多的组陷入了混乱和停滞。有的组虽然大部分人都被“呼喊者”找到了,但总有一两个“懵懂茫然”或“被动等待”的成员不知所踪,急得小队长满头大汗,派人四处搜寻。有的组因为缺乏内核人物,成员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互相询问却效率低下。
最糟糕的是,好几个组直到第二柱香快燃尽,依然缺员严重。场边观礼区外,甚至还有十几个拿着纸条、一脸焦急或茫然的少年,他们要么是号码靠后被漏掉了,要么是理解错误走错了地方,要么纯粹是过于内向被动,根本没人找到他们。
那些成功(或勉强凑齐人数)抵达“组队登记处”的小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第二个难题接踵而至:选队长!
登记处的志愿者只冷冷地丢下一句:“报组号,登记队长姓名。快点,后面还有队伍。”
这一下,刚刚松散的队伍内部立刻又泛起了波澜:
大部分少年似乎习惯了听从,眼神飘忽,不敢与人对视,只等着别人出头。他们心里想的是:“谁当都行,别是我,听指挥干活就好。”
那个振臂高呼的麻脸少年(81-90组)当仁不让地站到前面:“大伙都听见了,是我把大家喊齐的,这队长我来当,保准带大伙过关!”语气自信,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
另一个组里,一个衣着光鲜、看起来家境不错的少年也立刻跳出来:“我爹是县里的…呃,我读书多,见识广,队长我来做合适!”
在一个看起来成员年龄稍大些的组(41-50组),一个沉稳的少年开口了:“诸位兄弟,时间紧迫,争吵无益。我提议,大家先报一下各自所长?比如谁认字多?谁力气大?谁算账快?或者谁以前带过伙伴做事?咱们先选个临时队长应了登记,后面不同的考核项目,谁擅长谁就多担待、多指挥,大家看如何?”这个提议显得比较成熟,得到了部分队员的点头。
在一个由两个“爱出风头”少年主导的组里,麻烦来了。“凭什么你当?我喊的人比你多!”“你懂什么?这队长要脑子活络,你行吗?”两人互不相让,言语越来越激烈,甚至开始推搡起来,旁边的队员有的拉架,有的看热闹,有的急得跺脚,队伍乱成一团。
最尴尬的是那些本来就勉强凑齐、缺乏内核人物的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站出来。沉默像石头一样压在每个人心头,登记处的志愿者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催促:“xx号组!队长定了没有?快点!”
登记处附近一时间人声鼎沸,有毛遂自荐的豪言壮语,有理智分析的讨论声,有激烈的争吵声,也有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个小组都在经历一场关于领导力、协作与个人性格的微缩考验。那些隐藏在附近,手持操行考核表的实务学堂志愿者们,目光更加专注,笔尖在表格的“主动性”、“组织协调能力”、“情绪控制”、“合作意识”等栏目下飞快地记录着。
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那柱决定第一轮时限的香,终于燃尽了。
负责这次考核的老周站在军寨的了望塔上,望着这群跌跌撞撞的少年,嘴角微微扬起——校长要的,不是完美的“标准件”,而是能在溶炉里淬出火花的“原铁”。他脑海中考核表像后世的计算机大屏一样,分数不断跳动:
89号:“主动协调矛盾”“提出合理分工”号:“情绪急躁但无攻击性”-1分,“提议体力活”号:“冷静提议”“被质疑后仍愿配合”
那边,三个光脚男孩终于凑到一组。66号(12岁的乞儿)捡了块破布给68号(14岁的鞋匠儿子)包脚,62号(15岁的药房学徒)把自己的裹脚布分了半截——考核表上,“互助”项给三人各加了3分。
而一个之前违规二次排队领粥喝被北洋士兵制止的男孩,此刻正蹲在墙根啃偷藏的红薯,他娘抹着眼泪拽他:“走,咱不考了,回家给你熬红薯粥”志愿者却悄悄记下:“家长护短,考生无担当”——这张准考证,终究要被筛下去。
拿到79号的考生(15岁的货郎养子)把纸条拍在胸口,扯着嗓子喊:“71-80号的听着!我在老槐树下,带块蓝布的!赶紧过来!”不一会儿,72号(13岁的裁缝儿子)拽着75号(17岁的木匠徒弟)跑过来,78号(14岁的渔户儿子)扛着根芦苇秆晃过来,最后80号(18岁的药铺学徒)挠着后脑勺问:“咱组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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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人站在老槐树下,面面相觑。
“谁当队长?”72号先开了口,“我会绣花样,能管账。”
“扯呢!”78号把芦苇秆往地上一戳,“我要当队长!我爹说,干活得听最利索的!”
“都别吵!”79号把货郎担往地上一放,“我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听我的,准没错!”
话音未落,75号抄起块小石头往地上一摔:“都闭嘴!我木匠斧子使得好,修营房的活我来!”
眼看要动手,71号考生(16岁的算盘铺学徒)突然挤进来:“各位稍安勿躁!”他掏出怀里的算盘,“我算过,咱组十个人,要完成三个任务——找齐人、选队长、领物资。不如这样:我管记账,72号管分发东西,78号管找路,剩下的”
“凭啥听你的?”78号梗着脖子。
“因为你会算账!”75号突然笑了,“上回我家盖房,算工钱就是你帮着对的,准没错!”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79号把算盘往怀里一收:“先举手表决——同意我当临时组长的,举手。”
七只手缓缓举了起来。
风卷着草屑掠过空地,这个队伍突然爆发出欢呼:“咱们找到队长了!”那声音撞碎了晨雾,撞向更远的天空。
两炷香燃完后,志愿者对每组进行了确认,并将外围无人认领、自己也不知道主动去问的十几个“弃子”塞进正确的小组。但除非这十几人在后面有惊艳的表现,否则这些理解能力、主动能力、办事能力都略等于无的人基本是被内定淘汰了的。
日头爬到头顶时,一百名考生终于组成了十支队伍。有的队伍围成圈商量,有的队伍追着志愿者问“任务是啥”,还有的队伍已经自发排好队,等着领下一轮“物资”。
登记完队长姓名(无论是否情愿),各组还没来得及喘匀气,新的指令又到了。几名北洋士兵推着几辆沉重的平板车过来,上面堆满了未经处理的木料、铁件、绳索和成捆的零件。一名实务学堂的志愿者站在高处,声音平板地宣布:
“第二项考核:组装手推车!每组领取一份材料包,内含零件清单一份,组装示意图一份。限时:一个时辰(约两小时)!组装完成并推至西侧校验区者,视为合格。开始领取材料!”
少年们立刻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将标注着各自组号的材料包拖回自己的局域。打开包裹,一股新鲜的木料味和铁锈味混合着散发出来。里面是散乱的木梁、车轮、车轴、各种规格的螺栓螺母、几块铁皮、一捆麻绳,还有两张至关重要的纸——一张是罗列着所有所需零件名称和数量的清单,另一张则是画着简单三视图的组装示意图。
王月生设计的这个环节,其阴险之处在于:每组领到的材料包,都被人为地动了手脚!有的组会多出几个完全用不上的零件(比如额外的小轮子、不同型号的螺栓),而有的组则必定缺少一到两样关键零件(比如短缺一根连接车轴和车身的特定长度的螺栓,或者少了一个车轮)。这些错配被精心设计,既不会一眼看出,又足以在组装过程中制造巨大的麻烦。
各组立刻行动起来,但麻烦也随之而来。
第五组(41-50号)中,之前提议理智分工的那个沉稳少年41号,此刻看着满地的零件和图纸,眉头紧锁。他识字,能看懂图纸,但显然对木工和机械毫无概念。他毫不尤豫地抬头对组员说:“各位兄弟,这活计我不在行,图纸我能看明白,但动手怕眈误事。咱们组里谁懂木匠活或者常摆弄物件的?我提议换他来当这个临时队长指挥组装,我给大家念清单和图纸,打下手!”他这份坦诚和自知之明,让负责他们的志愿者在“自知力”和“团队至上”栏默默加了分。组内一个之前沉默寡言、但此刻眼神盯着木料放光的少年43号(木匠儿子)被推举出来,立刻开始清点材料。
第三组那个之前靠“我爹是县里的”自荐当上队长的光鲜少年赵公子,此刻正拿着图纸,煞有介事地指点江山。“这个,这个木头放这里!那个铁皮,包上!螺栓?拧紧就是了!”完全不顾图纸上的步骤和组员的疑问。一个看起来有些经验的组员(可能是铁匠学徒)小心翼翼地指出:“队长,这根车轴好象短了一截,跟图纸标的不一样,卡不上前梁啊?”赵公子不耐烦地挥手:“你懂什么!图纸画错了?用力敲进去!使劲!肯定是你没弄对!”强行蛮干的结果,是把一根榫头敲劈了,导致关键结构报废。组员们敢怒不敢言,负责的志愿者在“领导能力”、“听取意见”栏狠狠扣分,并在“造成物资损坏”栏做了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