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的手腕还在动，一滴金红色的液体从指尖落下，碰到地上的树根。那根须突然缩了一下，表面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很快又暗了下去。
季延盯着手表屏幕，上面的数据还在跳：“生命值同步损耗｜持续时间：4分03秒｜当前剩余：39”。
他把表翻过来，在侧面划了一下。系统弹出一个隐藏界面，代码飞快滚动。他输入紧急隔离指令，屏幕上跳出红字：“权限不足｜优先级协议锁定｜来源：血脉共鸣”。
这不是出问题了。是本来就这样设定的。
他抬起左手，把手表贴在脖子上，重新扫描。现：“启动生命桥接协议｜目标宿主：季延｜预计老化速率：+8个月/分钟｜是否确认？”
他愣住了。
养父没提过这个功能。方舟也没说过能转移生命消耗。但现在它出现了，好像一直在等这一刻。
他的拇指停在确认键上方。
白幽突然站起来，一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打掉他的手。她转身把箭囊摔在胶囊舱旁边的金属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用我的。”她说。
季延抬头看她。
“你修得了机器，救不了人命。”她的声音很平，“我能拉弓，也能扛这点代价。”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不怕疼。让他活。”
季延摇头：“你不明白。这不是少活几年的事，是要烧掉未来。”
“那你明白吗？”她走近一步，“看着他吐血抽搐，你说一句没办法就想自己扛？”
她盯着他：“你总说藏拙，可现在不是藏着的时候。
季延没说话。他知道她说得对。但他更清楚，如果自己倒下，整个重建计划就完了。净水站、能源塔、生态穹顶没人能接得上。他不是不怕死，是他不能死。
他抬手想再碰表盘。
白幽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很大。她的手指发白，眼睛一眨不眨：“你要选谁活，现在就说。”
地面震动忽然停了。
所有树根都静止了，裂缝里的嫩芽微微发光。空气安静下来，连风都没了。
阿澈睫毛动了一下。
然后，他睁开了眼。
他的瞳孔不再是黑色，而是带着淡淡的金色，像古老的图腾。他抬起手，指尖射出一道细长的金光，轻轻扫过胸前的木牌。裂缝瞬间合上，金光收回，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慢慢褪去，呼吸变得平稳。
季延和白幽同时看向他。
阿澈坐起来，动作自然，像刚睡醒。他摸了摸木牌，声音不像孩子，也不像大人：“它认我了。”
话音刚落，四周墙壁像是有了反应。沙子从天花板落下，在空中停住，慢慢连成一条线，指向某个方向。种子库深处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有设备被唤醒。
白幽松开季延的手，退后半步站到阿澈身边，一手护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放在弓上。她没说话，但身体紧绷，随时准备战斗。
季延把手表贴回掌心，看了看那些不动的树根。它们不再跳动，也不再吸能量。刚才那种被抽空的感觉消失了。他看向阿澈，发现男孩额头冒汗，脸色有点白，像是做了件很累的事。
“你能控制它？”他问。
阿澈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控制。是回应。”
他说不清。只觉得脑子里多了些东西。不是记忆，也不是画面，是一种感觉，像风吹树叶的声音。他知道这些植物想要什么，也知道它们为什么选他。
白幽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脉搏稳了。她松了口气，但没放松警惕。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她问。
阿澈想了想：“我梦见门开了，有很多光。还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他抬头看两人：“他们要出来了。”
季延皱眉。“他们”是谁？“门”在哪？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阿澈不是在胡说。方舟系统虽然没动静，但表盘底部出现一行小字：“生物共振频率匹配成功｜激活层级：1”。
还没等他问，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从外面来的，也不是通过空气传的。它直接出现在每个人的脑子里，带着一丝疲惫，又有一点笑。
“真感人啊，可惜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
是周崇山。
声音没有方向，却听得清清楚楚。说完这句话就没声了，但空气中还留着一种震动，让金属台边的箭羽轻轻抖动。
白幽立刻站直，拉开半步，把阿澈挡在身后。右手已经握住弓，手指扣紧弓弦，眼睛扫视四周墙面和天花板。
季延把手表贴在墙上，切换成音频捕捉模式。屏幕上出现波形图，显示刚才那段话带有一种特殊频率，和种子库灯光闪烁的节奏完全一样。这不是广播，也不是投影，像是早就埋在这栋建筑里的信号。
他想起五年前在荒原捡到阿澈那天。他也听过类似的声音，只是更模糊。当时以为是沙暴干扰通讯器，现在才知道，有人一直在听着。
“他还活着。”他说。
白幽点头：“不止活着。他在看着我们做什么。”
她说完，低头看阿澈。男孩正低头摸着木牌，指尖偶尔闪过一丝金光。他呼吸平稳，眼神清楚，但整个人变了。不是长大，也不是变强，而是一种安心的感觉。
季延走到胶囊舱前，看其中一个舱体。里面的变异向日葵还在长，叶子展开，花盘朝上。净化雾还在释放，但范围小了。他注意到，原本缠绕接口的树根已经退回裂缝里，像完成了任务。
他蹲下，用手电照进缝隙。里面不是泥土，而是一层像电路板的东西，表面布满金色纹路，和木牌上的图案一样。
“这不是植物。”他说。
白幽走过来一看：“是活的机器。”
季延点头。这些根不是自己长出来的，是被激活的。它们需要特定的人才能启动，阿澈就是钥匙。问题是，启动之后，代价由谁来承担？
他看向手表。生命值同步损耗停了，但也没恢复。阿澈状态稳定，不代表危险过去。
白幽突然说：“刚才你想用自己的命换他。”
季延没否认。
“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她问。
他看着她：“你会吗？”
白幽没回答。她转身背起箭囊，动作干脆。她检查了三支普通箭，又拿出最后一支“寻”字箭。箭杆上的裂痕还在，但边缘的金色没了，像是被吸收了。
她把箭插回箭袋，拉紧绑带。
“下次别瞒我。”她说。
季延点头。
阿澈站起来，脚步有点虚，但能站稳。他走到季延身边，抬头看他：“哥，我不疼了。”
季延摸了摸他的头。头发还是干的，有点机油味。他笑了笑，右眼尾的疤跟着动了动。
“我知道。”他说。
白幽站在门口，望着外面漆黑的通道。沙暴还在刮，但风小了些。她听到远处有轻微震动，像是地下有什么在动。
她没回头，只说了一句：“别让他再试了。”
季延明白她的意思。
他收起手表，放进工装夹克内袋。最后一块启动媒介还在包里，他没拿出来。现在不需要了。技术到头的时候，只能靠人做选择。
阿澈站在两人中间，一只手拉着季延的衣角，另一只手轻轻按在木牌上。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瞳孔已变回黑色。
但季延看见，他眼角闪过一丝金光。
白幽搭在弓柄上的手指，突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