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倒下的时候,季延正看着那根从地里长出来的树根。他听见声音不对,立刻转身跑了过去。
白幽比他更快。她松开弓,箭还搭在弦上,但人已经冲到阿澈身边。她单膝跪地,把阿澈接住了。男孩头歪着,嘴唇发青,呼吸很弱。
季延蹲下来,把手表贴到阿澈脖子上。屏幕亮了,绿色数据快速滚动,几秒后跳出红字:“生命值同步损耗|持续时间:3分17秒|当前剩余:42”。
他手指一僵。
三个月前他在废弃净水站修电路时,手表连过一个旧医疗舱,扫到一个快死的研究员档案。那时看到“生命值”只当是系统用语,没人当真。现在这词出现在活人身上,还和木牌的能量连在一起。
他抬头看白幽。她没说话,只是用斗篷把阿澈裹紧,动作很轻,像怕碰坏他。
“不是累的。”她说。
季延点头。他把手表移到最近的胶囊舱接口,想查环境数据。但接口被树根缠满了,表面有一层黏糊的东西,像血管一样微微跳动。到双向能量流动|来源:宿主血脉”。
他明白了。
这些根茎不是回应阿澈,是在吸他。
白幽站起来,走到墙角的箭囊架旁。她拿出最后一支刻着“寻”字的箭,手指顺着箭杆滑下去。中间有道裂痕,不深,但穿过木质。她凑近看,发现裂缝边有金色残留,和木牌上的纹路一样。
这支箭用过三次净化。
第一次救沙暴里的孩子,阿澈划破手掌按在箭尾;第二次清基地外的藤蔓,他咬破指尖抹在箭羽;第三次就是刚才,光网锁住王富贵时,他抓着箭杆,血渗进了裂缝。
每次出事,都是拿命换来的。
风突然变了方向。
沙子打在金属墙上,发出细碎声。接着一个声音传来,没有具体位置,像是整个沙漠在说话。
“你们唤醒了不该醒的东西”
是周崇山的声音。
语气平平的,有点累,不像以前那样吓人。说完这句就停了,几秒后又响起:“它会吃掉他,就像吃掉我父亲一样。”
白幽没回头,也没应话。她把“寻”箭放回箭袋,抽出一支普通箭,搭在弓上。她的手稳,肩膀平,但季延知道她在忍着。
地底还在震,节奏变了。不再是急促的那种,而是有规律地跳,像心跳,又像信号。裂缝里新长的芽停了生长,叶子卷起来,树根也缩了几公分,顶端朝着阿澈轻轻晃。
季延把手表调成音频分析模式。屏幕上出现波形图,显示刚才那段话带低频震动,和种子库灯光闪烁频率一致。
这不是威胁。
是提醒。
阿澈突然抽了一下,嘴里吐出几个字:“它们饿了。”
季延马上低头看他。男孩眼睛闭着,眼皮底下眼球在动,像在做梦。木牌贴在他胸口,裂纹里的金光变稠了,慢慢往外流,像融化的蜡。一滴落在他手腕上,顺着皮肤滑下,被地上一根小根须吸走了。
他伸手去拿木牌。
刚碰到边缘,阿澈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丝金红色液体,染在衣领上。季延立刻收手,心跳加快。
不能硬拆。
这块木牌从他第一次见阿澈就在他身上,从来没摘下来过。“方舟”扫描过很多次,都显示“非科技造物”,材料无法识别。现在它和阿澈连在一起,强行分开可能会伤到他。
白幽走过来,站在两人中间。她没说话,弓没拉开,但箭尖朝下指着地面,正好挡住那根吸金光的根须。
“你有办法?”她问季延。
“没有。”他说,“系统能监测,但不能干预。启动媒介用完了,修不了深层问题。”
白幽看了眼工具包。季延背包侧面有个暗格,里面只剩一块拇指大的黑色零件,边角磨坏了。那是最后的启动媒介,留着应对最危险的情况。
比如生态穹顶核心熔毁。
比如阿澈断气。
她没再问。蹲下身把阿澈抱起来,背靠胶囊舱壁坐下。她拉高斗篷盖住他的头和肩,一只手一直护着他后颈。
“你说过,这地方是为了重建准备的。”她看着季延,“不是为了吃人。”
季延没回答。
他盯着手表屏幕,数据还在更新:“宿主生命体征下降至临界值”。他想起五年前在荒原捡到阿澈的样子。瘦得只剩皮包骨,脚趾冻伤,却死死抱着一块木牌不放手。那时他以为只是个遗物,后来才发现所有变异体都会躲着他走。
原来不是躲他。
是怕他。
地底震动越来越强。裂缝扩大一圈,新芽开始发黄,叶边焦黑,像没能量了。那些大树根也不再静止,慢慢晃动,像在等什么。
阿澈又开口了,声音很轻:
“门开了他们要出来”
白幽抱紧了他。
季延把手表贴回阿澈胸口,想切断木牌和外面的能量连接。“拒绝执行|检测到优先级协议激活”。
他皱眉。
这是第一次“方舟”不听命令。平时只要生物信息对得上,所有操作都能强制执行。但现在系统说有个更高权限的协议,来源不明。
他看向那些树根。
每条上面都有细纹,和木牌、箭杆裂缝里的金色痕迹一样。这不是巧合。这些植物一直在等一个人,一个带特定血脉的人。
而阿澈就是钥匙。
也是燃料。
白幽忽然说:“你上次修能源塔,用了三天,差点晕在控制室。那时候你说,有些东西修好了,代价看不见。”
季延抬头。
“现在轮到我们了。”她说,“你要看着他烧完?”
季延低头看手表。生命值还在降,速度慢了,但没停。他摸向工具包,手指碰到最后一块启动媒介。只要插入手表,就能强行断开连接,哪怕只有几分钟时间。
但他不敢赌。
一旦断开,木牌会不会失效?种子库会不会崩溃?那些正在苏醒的植物会不会反扑?
他握着媒介,没拿出来。
阿澈的手动了一下,指尖蹭到木牌边缘。裂纹里的金光闪了一瞬,又暗下去。他的呼吸平稳了些,像是睡熟了。
白幽盯着季延。
“你不说实话的时候,会摸表盘。”她说,“你现在在犹豫。”
季延没否认。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技术已经到头了,剩下的全是选择。保阿澈,还是保种子库?救一个孩子,还是赌未来?
风又吹进来。
周崇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只有一个词:
“下一个”
话音落下时,阿澈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
木牌裂纹中,最后一丝金光缓缓流出,顺着他的手腕流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