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光,也没有表情,只是盯着通风管。季延的手紧紧握住了,指甲掐进了掌心。白幽想去拿弓,才发现弓弦断了,金属碎片卡在护臂里。阿澈靠在铁皮墙上,木牌贴着胸口,烫得像刚从火里捡出来的石头。
突然,一声尖响划破空气。
不是声音,是震动。季延手腕上的机械表屏幕一下子黑了,警报只响了一半就停了。“方舟”系统断开了。他感觉耳朵嗡嗡作响,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白幽单膝跪地,一手捂住耳朵,指缝里渗出血来。阿澈直接倒在地上,抱着头缩成一团。
外面的世界也塌了。
远处的沙丘上,三座悬浮的生态穹顶开始晃动。供能管道一根根炸开,火花在空中乱飞。那些靠旧技术维持的人造绿洲,像是被谁拽下来一样,重重砸进沙漠,扬起大片黄沙。
全球的电子设备全都坏了。
季延咬牙站起来,用手表外壳敲了三下。屏幕闪了一下,出现一行字:【检测到初代寄生体激活,全球网络协议失效】。他往下翻,看到一段加密文件,标题是“基因锁自毁协议”。
要启动这个协议,需要两枚木牌同时共振。条件只有一个——持有者必须死。
他没说话,把表放回口袋。
白幽爬到阿澈身边,想拉他起来。男孩自己撑着手坐直,摇了摇头。他的嘴唇发白,但眼神很清。他说:“她不是怪物。”
“她是第一个被打入血清的人。”
季延看着他。
阿澈低头看着手里的木牌,轻声说:“我听见她在叫我。”
话刚说完,木牌亮了。一道光投在通风管内壁,画面出现了。
实验室,二十年前。灯很暗,角落有台老式监控在运行。门缝外,一个小孩蹲在地上,满脸是泪。那是小时候的周崇山。他望着门内,不敢进去。
门内,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女人。她的手脚被绑住,嘴里塞着布条。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注射器。针管里的液体是暗红色的。
男人把针扎进女人脖子,推下了药。
女人的身体立刻抖起来,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那个男人只是后退一步,低头记数据,笔没停。
最后,女人转过头,看向门缝。她的眼神很平静,有一点悲伤。她用尽力气,对门外的孩子眨了一下眼。
光消失了。
阿澈闭上眼,呼吸变慢。“原来不是她选择了变成这样。”他低声说,“是别人把她变成这样的。”
季延喉咙发紧。
他知道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是谁。是周崇山的父亲。当年“种子计划”的主研究员之一。也是第一个把变异能力打进人体的人。
而周崇山,只是躲在门外,看着一切发生。
“所以从那时候起”阿澈睁开眼,“罪恶就已经开始了。”
没人回答。
白幽慢慢站起来,从箭袋里拿出最后一支箭。这支箭比别的长一点,颜色也更深。她拿出匕首,在箭杆上刻字。一笔一笔,很慢,但很稳。
七号基地的名字,孤儿院孩子的名字,路上救过的陌生人,修理场老板递来的热汤,季延修好净水器时大家的欢呼她都刻了上去。
箭羽变成了红色,像沾过血。箭尖微微发光,像是吸了什么能量。
季延看着她。
她没抬头,只说了一句:“这支箭,不是为了杀人。”
然后就不说了。
季延看向自己的手表。屏幕还有一点光。他拆下一块金属片,插进工具包的接口。这是最后一块稀有零件,本来打算留到重建时再用。
现在顾不上了。
他手动输入指令,连上临时数据通道。几秒后,屏幕上跳出提示:【是否启动基因锁协议?警告:操作不可逆,生命体征同步锁定】
他没点确定。
而是看向阿澈。
男孩正在摆弄木牌,手指有点抖,但动作很认真。他把两枚木牌并在一起,边对边,像要把它们拼成一个圆。木牌之间的缝隙开始透出光,淡淡的金色,不刺眼,却让人移不开眼。
“如果可以重来。”季延终于开口,“我希望你只是个普通孩子。”
阿澈抬起头,笑了。少了一颗门牙,笑起来还是傻傻的。
“可我不是。”他说,“但我可以选择怎么结束。”
季延没再说话。
他把修好的手表放在地上,打开直播模式。镜头对准通风管出口,拍向下方能源站中央。那里,初代寄生体站起来了。她的身体由黑色触手和人类组织组成,背后伸出十几条粗肢,插进能源核心。她的头慢慢转动,再次看向这个方向。
她知道他们在这里。
白幽搭上了箭。
阿澈捧起木牌。
季延的手指停在确认键上方。
风从破口吹进来,吹起了白幽的斗篷。她的眼睛很亮,像雨后的天。她没看任何人,只盯着那个身影,轻声说:“这一箭,我替你说对不起。”
阿澈向前走了一步。
他站在通风管出口的边上,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木牌,光越来越强,几乎照亮整个通道。
“妈妈。”他小声说。
然后他抬起手,准备把木牌按向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