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的手抬到了最高处,木牌离胸口只差一寸。
季延冲过去想拉他。他的手指刚碰到衣服,突然有一股力量从地下冲上来,震得他手臂发麻。脚下的平台开始裂开,石头一块块往下掉。白幽之前射出的那支箭已经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红光,直接钉进初代寄生体的心脏。
那一刻,整个能源站安静了一瞬。
接着“轰”的一声,反物质能量在寄生体内爆炸。黑色的黏液像被点燃一样四处喷溅,寄生体的身体剧烈抖动,背后的触手一根根断掉。她抬起头,眼睛空空的,却好像在看着他们这边。
倒计时出现了。
淡蓝色的数字从季延的手表里弹出来,浮在空中:00:02:59。
“自毁程序已激活。”系统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清除目标:所有寄生体及关联基因链。执行条件:操作者生命终止。无法绕过。”
季延盯着那行字,快速在手表上操作。他把最后一块零件拆下来,插进侧面的接口,想强行改掉绑定信息。屏幕闪了几下,跳出红色提示:
【基因匹配失败。非种子血脉,不可替代。】
他咬紧牙,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白幽站在旁边,弓已经收起来了。她的手还贴着弓弦,指节发白。她没说话,只是看着阿澈。
阿澈靠在破裂的管壁边,喘得很厉害。他的脸很白,嘴唇没有血色,但眼神是清醒的。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两枚木牌,慢慢把它们拼在一起。当边缘对齐时,金色的光从缝隙里透出来,照在他脸上。
“哥哥。”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两个人都听见了。
季延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我知道你想换我。”阿澈笑了笑,“可这个程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活。”
季延喉咙动了动,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阿澈伸手进口袋,拿出一把小刀。那是季延修机器用的工具,刀口有点钝。他在左手掌心划了一下,血立刻流了出来。然后他用手在墙上写字。
写的是一串数字和符号,歪歪扭扭,但结构完整。季延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种子计划”失败的关键公式,当年让第一批实验体失控的原因。这东西记在养父的本子上,但他一直没告诉阿澈。
血顺着墙往下流,那些字微微发亮。
“我看过你藏起来的纸。”阿澈一边写一边说,“我也看懂了。这个程序要清零一切,但它需要正确的启动方式。不然,只会再来一次。”
他写完最后一个符号,刀掉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季延明白了。阿澈不是只想去死,他是用自己的理解补全了整个系统。他是唯一能连通旧代码和新净化场的人。
“你不该知道这些。”季延低声说。
“可我已经知道了。”阿澈转头看他,“我不是普通孩子。但我可以选怎么结束。”
倒计时变成00:01:30。
白幽往前走了一步,站到阿澈身边。她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短匕,割下一缕头发,缠在木牌边上。然后她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什么也没说,退回原位。
季延还想再试一次改权限。他按下手表,输入紧急指令。屏幕一闪,跳出新警告:
【检测到外部干扰。若继续强制覆盖,程序将提前引爆,范围扩大至全球生态节点。】
他停下了。
时间只剩不到一分钟。
阿澈走到控制台前,那里有个圆形凹槽,正好能放下木牌。他看了季延一眼,眼神很平静。
“带着希望活下去。”他说。
说完,他把手按了下去。
光出来了。
不是刺眼的那种,是淡淡的金色,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它从木牌扩散开来,变成一张网,迅速罩住整个空间。初代寄生体被包进去,身体一点点化成粒子。她最后的动作,是抬起手,好像想碰一下那个方向。
阿澈站在原地,没动。
他的脚开始变透明,接着是小腿、腰、手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嘴里轻轻说了两个字:
“妈妈。”
季延扑上去抱住他。但他抱到的只有空气。冲击波把他掀翻在地,后背撞上断裂的金属架,疼得眼前发黑。他挣扎着抬头,看到阿澈只剩一个轮廓,整个人正在变成光点,向能量网中心飘去。
他伸手去抓,只捞到一枚木牌。
那枚星形的牌子落在他掌心,还有点温。
白幽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她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她没哭,也没说话,眼睛一直看着那片消散的光。
实验室塌得更快了。
天花板大片掉落,柱子一根根断。远处的能源核心露了出来,裸露的电线噼啪作响,随时会炸。但他们都没动。
季延跪在地上,紧紧攥着那枚木牌。他低着头,肩膀轻轻抖了一下。
白幽抬起手,把斗篷的一角盖在木牌上,像是怕它冷。
风吹进来,吹乱了她的马尾。她望着光消失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倒计时归零。
地面猛地一沉,平台塌了一角。石头滚下去,掉进黑暗里。季延本能地往后退,手撑在裂缝边,差点滑下去。白幽及时拉了他一把,两人一起摔坐在还算完好的地方。
上面的通风管彻底断开,灰尘簌簌落下。
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声音,像有什么大东西正在解体。但最强烈的波动已经过去。寄生体的气息没了,那种压迫感也不见了。
季延低头看着手中的木牌。表面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是从中间裂开的,像是承受过巨大能量。他用拇指擦了擦,发现里面还有一点微弱的光在闪,很慢,一下,又一下,像心跳。
白幽站起来,走到边缘。她往下看,原来放培养舱的地方现在是个深坑。黑色黏液烧光了,地面焦黑一片。但她注意到,在坑底的一个角落,有东西在动。
是一粒很小的孢子。
它贴在破裂的管道外壁上,颜色浅绿,表面湿润。周围没有营养,可它就这么附着在那里,像在等什么。
她没有叫季延来看。
她只是盯着它,站了很久。
季延终于站起来,小心地把木牌放进胸前的口袋。他环顾四周,看到坏掉的仪器、倒塌的墙、烧毁的线路。这里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废墟。
他走到白幽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
坑底那粒孢子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