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崎素世低声自语的同时,将那封信件给拿了出来
那信封是纯净的白色,质地厚实挺括,边缘滚着一圈优雅繁复的金色烫纹,在暗淡光线下流转着含蓄而昂贵的光泽。
而信封正中,流畅的打印字体清晰无误地标示着她的姓名与地址。
而在寄信人处——
这两个并列的名字,被某种精心设计的花体优雅地缠绕在一起,刺目地映入眼帘。
“白……爱音??”
一个词汇,伴随着瞬间冻结血液的寒意,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她的脑海。
——婚礼请柬。
仅仅是一个猜想,却让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倒流凝固。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攥住,骤停了一瞬,随后是疯狂而紊乱的鼓噪,撞击着耳膜,带来眩晕般的嗡鸣。
那双这两年因专注于“建造”而暂时敛去疯狂,只剩下冰冷执着的眼睛,在瞬间再次变得空洞。
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她周身散发出来,让楼道里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最后她伸出手,颤抖开起了那封信。
而在柔和的米白色卡纸上,是千早爱音亲笔写下的,带着她一贯明快节奏的字迹:
素世,
许久不见啦!上次见面好像还是高中时候吧?
其实呢,这封请柬我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发给你……
毕竟感觉有点突然?
但想了想,不管怎么说,白也和你一起住了快三年呢,总觉得不告诉你不太合适。
嘿嘿,没想到吧?我和白,要结婚啦!
下面是时间和地点,希望……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呀。
千早爱音。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她的视网膜,烙进她的神经。
“一起住了快三年”
这句看似平常甚至带着一丝怀念的话,在此刻的长崎素世听来,无异于最辛辣的嘲讽和最残忍的炫耀。
她曾经视若珍宝、以为独一无二的“同居”时光,在对方幸福宣告的背景下,成了微不足道的过往注脚,成了衬托这场“圆满结局”的苍白背景板。
“呵呵……呵呵呵……”
一阵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笑声,打破了楼道的死寂。
那笑声起初很轻,随即无法抑制地变得清晰、变得扭曲。
同时,长崎素世的肩膀微微耸动起来,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垂下,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有那弧度夸张到不自然的嘴角,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千早……爱音……吗……”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她抬起头,脸上那空洞的表情被一种极端扭曲的诡异笑容所取代。
那笑容里没有泪,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病态的兴奋。
“兜兜转转……最后站在他身边的……是你啊。”
她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对请柬上那个笑容明媚的新娘说话
“医院的朝夕相伴,无微不至的关怀,心意相通的默契……”
她细数着,如同在清点对手的筹码,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根细针,扎在她自己心头,却又被她用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反复摩挲
“呵呵,果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不愧是……被白亲切叫作‘小爱’的你呢。”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请柬光滑的表面,力道渐渐加重,精美的纸张边缘开始微微变形。
“赢了……看起来,你好像真的……‘赢’了呢。”
“得到了法律承认的名分,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得到了……他。”
然而,下一秒,那诡异的笑容骤然加深,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毁灭般的、狂热的光芒。
“不过啊……”
她将已然微皱的请柬缓缓举到眼前,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纸张,望向了某个并不存在的远方。
在那双燃烧的瞳孔深处,或许正映现着鲜花簇拥的礼堂、宾客盈门的喧嚣、交换戒指的圣坛。
以及,身披白纱,笑靥如花的千早爱音,和她身边穿着礼服,神色平静的雨宫白。
她对着那片由嫉妒与妄想构建出的虚幻景象,微微歪了歪头,用轻柔得仿佛情人耳语,缓缓宣告:
“你并没有完全赢呢,爱音。”
“因为……”
她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又仿佛穿透胸腔,握住了某个无形的东西。
“他的人生,他的未来,他的一切……”
“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已经注定……”
“是只属于我的东西了。”
“这场婚礼……”
她眼中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
“不过是一场……稍微盛大一点的‘告别演出’罢了。”
“为了你,为了所有看着的人,也为了……他过去那段,不小心偏离了轨道的‘人生’。”
“而演出结束后……”
她慢慢将请柬折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了自己外套内侧最贴近心口的口袋里。
隔着衣料,仿佛能感受到那纸张不祥的温度。
“……就该回家了。”
“回我们……真正的‘家’。”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身影彻底没入楼梯拐角的阴影,消失不见。
而飘浮在后的幽灵长崎素世,只能发出一声悠长而充满无力感的叹息。
她看着“自己”那决绝的背影,如同看着一艘明知前方是冰山,却仍将引擎推至极限的航船。
随后,她看着现实中的长崎素世面无表情地走向停在路边的汽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引擎启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车辆缓缓驶离公寓楼,却不是朝着她那个“新家”的方向,而是拐向了城市另一片相对安静的住宅区。
一时间,幽灵长崎素世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她”要开始执行那个早已在心中反复演练,不断完善的黑暗计划了。
第一步,不是直接冲向目标,而是……寻找“盟友”,或者说,寻找同样坠落深渊、可以互相利用的“共犯”。
车辆最终停在一栋独栋住宅的门前。
这里很安静,路灯昏黄。
而就在那栋房子的门口台阶上,蜷缩着一个身影。
是若叶睦。
她像一尊被遗弃的人偶,抱着膝盖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身上那件浅色的家居服在夜风中显得单薄,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的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白色的、边缘反光的纸片
那正是和长崎素世收到的那封一模一样的、精美的结婚请柬。
当长崎素世停好车之后走近时,若叶睦仿佛才被这外来的声响惊动。
只见她一点一点地抬起头。
那张总是缺乏表情的脸上,此刻连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生气也消失了。
眼神空洞得仿佛两个漆黑的窟窿,里面没有任何光彩,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彻底的、万念俱灰的虚无。
她只是望着自己穿着拖鞋的脚尖,对来者似乎毫无兴趣,直到长崎素世的影子完全笼罩了她。
“……有事?”
一个干涩的、几乎没有起伏的音节,从若叶睦的喉咙里挤出来。
那不是疑问,更像是一种机械的反应。
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变成“空壳”的对方,长崎素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同情,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合用。
她没有回答若叶睦的问题,而是毫不犹豫地从自己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封送给她自己的结婚请柬。
随即,她又将请柬展开,让上面烫金的名字和喜庆的图案,暴露在若叶睦空洞的视线中。
同时,她微微弯下腰,以一种近乎俯视的姿势,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台阶上那个人偶般的少女。
“小睦……”
她顿了顿,似乎在观察对方的反应,然后,用那种宣告真理般的语气,抛出了那个直击核心的问题:
“你想……”
“真正地,‘拥有’白……不,是雨宫白吗?”
“不是远远看着,不是被拒绝,不是收到这种可笑的东西……”
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请柬上千早爱音的名字,眼中闪烁着病态而狂热的光芒。
“而是……让他,只属于你。只看着你,只陪着你,永远……无法离开你。”
“你想吗?”
“你想把那个即将属于别人的‘雨宫白’,变成属于你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