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雨宫白提着那些收拾整齐的行李,在某个长崎素世“恰好”不在家的上午,悄然离开了这间公寓。
没有郑重的告别,没有最后的晚餐,甚至连一张便条都没有留下。
回到家后的长崎素世,站在玄关,眼神空洞地望着瞬间变得陌生而宽敞的客厅。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晰的光斑,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他最后留下的气息,却更衬得此刻的冷清。
一时间,过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他坐在窗边看书的侧影,他吃饭时微微蹙眉思考的样子,他因为单手不便而略显笨拙却坚持自己处理琐事时的固执,甚至是他疏离而礼貌的微笑……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刺眼,却又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这些曾经构成她“日常”的碎片,如今都成了扎在心上的玻璃碴。
“不。”
“不能这样结束。”
空洞的眼神深处,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逐渐凝聚、成形。
她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紧握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白……”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低语,仿佛在立下不可违背的誓言
“我是不会放弃的。”
“绝对……不会。”
说完,她转身,脚步不再虚浮,而是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决绝,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没有开灯,她径直来到床边,跪下来,手指摸索到床板边缘一处极其隐秘的缝隙。
随着她用力掀开,厚重的床板被抬起,露出了下方黑暗的储物空间。
然而,那里堆放的并非寻常杂物,而是一沓沓捆扎整齐的,面额不等的纸币。
这些钱是她这些年,通过乐队收入以及节省开支,一点点积攒下来的“秘密”。
幽灵素世漂浮在一旁,透明的眉头深深蹙起,看着“自己”凝视那堆现金时眼中闪烁的,非理性的光芒。
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意识。
“这么多现金……避开所有电子记录……”
““我”……你究竟打算用它们来做什么?”
“不……看你这副样子,这绝不仅仅是为了“应急”……”
时间并未因某个人的离开而停止。
长崎素世的生活,在表面上似乎恢复了某种“正常”的轨道。
她依旧参加乐队的练习和活动,扮演着那个温柔可靠的角色。
但在幽灵素世眼中,那份“温柔”早已变质,底下是精密计算过的社交面具。
而现实的长崎素世也敏锐地察觉到,乐队内的气氛在雨宫白离开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除了若叶睦那长久以来的,令人不安的静默与疏离。
如今看来,那或许也是一种被拒绝后的自我保护。
高松灯和椎名立希的状态也越发不对劲。
例如,高松灯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飘忽,练习时常常走神,写在歌词本上的句子愈发晦暗破碎。
而椎名立希的鼓点则时而充满暴躁的攻击性,时而又心不在焉地漏拍,休息时总是一个人对着手机发呆,表情烦躁,不甘。
经历过医院“告白事件”和雨宫白彻底离开的双重冲击,长崎素世几乎不假思索地为她们的状态下了诊断:
“被拒绝了啊……”
毕竟,同类的气息,失败的共鸣,她太熟悉了。
而看到灯和立希这副模样,她心中没有半分胜利者的嘲弄,也没有同为“失意者”的同情。
相反,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解”悄然滋生。
“她们也失败了。”
“她们也得不到。”
“那么,在某种意义上,她们不再是“威胁”,而是……可以观察,甚至可以……利用的变量?”
于是乎,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时,看着镜中自己那双越来越难以映出温暖光芒的眼睛,无声地思索,
“用寻常的方法……等待、陪伴、温柔……都已经没用了。”
“他已经筑起了高墙,把所有人都推开了。”
“那么……”
想到这里,她那蔚蓝色的眼神变的异常幽深。
“我要……换一种方式。”
“不择手段地……前进!”
除了维持乐队活动和完成学业,长崎素世悄然开始了另一条道路的“耕耘”。
她以惊人的效率考取了驾驶证,过程顺利得近乎枯燥,仿佛只是为了达成某个目标而必须完成的步骤。
接着,她开始以各种化名和中介渠道,在远离城市喧嚣、人迹罕至的偏僻地区物色房产。
最终,她找到了一座位于某个几乎被遗忘的旧城镇边缘、废弃已久的三层小楼。
建筑破败,墙皮剥落,窗户破碎,藤蔓植物几乎将其吞噬,散发着陈腐与荒凉的气息。周围几乎没有其他住户,最近的公路也要步行二十分钟。
当长崎素世第一次独自站在它面前时,幽灵素世感到一阵寒意。
“这里……简直就像她内心世界的具象化。”
而现实中的长崎素世,仰头望着这栋破败的建筑,眼中非但没有嫌弃,反而缓缓地扬起了一个极端诡异却又带着某种扭曲满足感的笑容。
同时,她又抬起双手,轻轻扶住自己的脸颊,仿佛在感受那笑容的弧度,对着眼前荒芜的景象,用一种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调,喃喃自语:
“白……”
“你看,这里……”
“只属于我们的……谁也不会来打扰的……永远的‘家’哦~””
声音在空旷的废墟前飘散,带着甜蜜的憧憬与彻骨的寒意。
至此,幽灵素世一直悬着的、不祥的预感,终于落到了最可怕的那个可能性上。
她透明的身躯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对着废墟露出“幸福”笑容的“自己”。
“新家……?”
“在这种地方?用这种方式?”
“难道……“我”是想……”
一个冰冷彻骨的结论,清晰地浮现在幽灵素世的意识中,带来近乎战栗的惊悚:
“把白……囚禁起来?”
幽灵素世的疑问,自然无法传达给现实中那个已然踏上歧途的“自己”。
长崎素世完全沉浸在她那扭曲而宏大的计划中,对外界的一切,包括内心可能残存的微弱良知,都置若罔闻。
而自买下那栋偏僻的废弃小楼后,她开始了漫长而孤独的“修缮”工程。
出于极致的谨慎,害怕任何可能引来调查的痕迹,她不敢雇佣工人,甚至连大型建材都不敢一次性大量购入。
所有的材料,从加固的钢筋、隔音板材,到水电管线,甚至是一砖一瓦,都是她利用课余和乐队活动之余,化整为零、分批次从不同渠道、不同地区零星购买得到的。
然后,她会亲自用那辆低调的二手车,一趟趟如同蚂蚁搬家般运往那个荒凉之地。
而真正的“建造”力量,则来自她那日渐熟悉、控制愈发精妙的非人怪力。
沉重的钢梁在她手中如同塑料模型般被轻易弯折、固定。
混凝土块被她徒手夯实。
破损的外墙被她用难以置信的精准与力量修复、加固……
她就像一个孤独而偏执的女巫,用自己的双手和异常的力量,一点点地将那栋象征着她内心世界的破败废墟,改造成她理想中的“巢穴”。
这个过程耗费了她整整两年。
两年间,她维持着表面的正常。
例如成绩优异地完成学业,参与乐队活动,甚至与母亲和旧识们保持着看似正常的联系。
但所有的闲暇、所有的精力、所有的积蓄,都被投入到了那个遥远城镇边缘的,正在悄然重生的“新家”中。
而她的眼神在公开场合依旧温柔,但独处时,尤其是在那栋逐渐成形的建筑里时,便会变得空洞而狂热,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声描绘着未来与“白”共同生活的蓝图。
幽灵素世沉默地目睹着这一切,心中的寒意与无力感与日俱增。
这不再是一时冲动的妄想,而是一场历时漫长、筹划周密、即将收网的偏执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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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这一天,长崎素世驾驶着那辆旧车,从偏僻的“新家”返回城市里的公寓。
她需要在这里暂住一晚,顺便以更不引人注目的方式,为“新家”添置一些不易引起怀疑的软装物品。
夜幕低垂,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最后,她停好车,走向公寓楼,步伐是这两年独自生活中磨砺出的,带着某种孤狼般的警惕与疏离。
可就在她习惯性地伸手,准备打开楼下那个几乎被她遗忘的旧邮箱时,指尖却碰到了一封触感异常挺括、厚重的信件。
“嗯?”
她动作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这个邮箱,除了物业通知和广告,几乎不会收到任何私人信件。
于是乎,她皱起了眉头:
“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