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个炉子吗？”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雪亮的牙，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天大圣。
“俺老孙三万年前就进过炉子，还不是烧出了一双灵明神眸？”
“此火，乃九幽本源所生。”无天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名曰幽冥鬼火，远胜三昧真火，能焚神魂，能灼真灵，一旦入内，永世不得超生。”
孙悟空却对着无天，摆了摆手。
“不必多言。”
无天看着他，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死寂。
他不再劝。
他只是抬起手，对着孙悟空，轻轻一挥。
孙悟空的身躯不受控制地飞起，象一片飘零的落叶，径直坠入了那团幽绿色的火焰之中。
炉盖，轰然合拢。
将那一声桀骜的、无悔的笑，彻底封死。
…………
花果山，水帘洞。
那座由各色灵果堆积而成的小山，依旧散发着醉人的果香，却再也无人问津。
洞内，水珠滴落石笋的“嘀嗒”声，成了唯一的声音，空旷而刺耳。
杨戬坐在角落，用一块干净的丝帕，一遍，又一遍，擦拭着自己的三尖两刃枪。
枪身光洁如镜，映出他毫无血色的脸。
可那沾染在枪刃与枪身连接处的，属于孙悟空的金色神血，却象是烙进了枪的魂里，任他如何擦拭，都留下一抹黯淡的印记。
“烦死了！”
哪咤猛地一跺脚，脚下的风火轮喷出两道火星，将坚硬的石面烙出两道焦痕。
他象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在洞里来回踱步，暴躁的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
大鹏抱着骼膊，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一言不发。
他只是盯着洞顶的一块苔藓，眼神却象是要将那片虚无的黑暗撕碎。
他这辈子，从未吃过这般屈辱的败仗。
良久，杨婵的声音打破了死寂，那声音里有一丝裂痕。
她望向那静坐不语的孔宣，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困惑。
“姐姐，我们……究竟是输在了哪里？”
此话一出，哪咤停下了脚步，大鹏的视线也从黑暗中移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孔宣身上。
孔宣缓缓睁开眼。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清淅地倒映着寂灭天那一战的每一个瞬间，仿佛在无声地复盘。
“那猴子吞了十三颗舍利，力量的‘量’，确实在瞬间，达到了与无天比肩的层次。”
她的声音很平稳，没有情绪，象是在陈述一条冰冷的天道法则。
“但他，驾驭不了那股力量。”
“十三种佛门大道在他体内冲撞，是十三条互不统属的江河。而无天的力量，是归于一处，足以倾复万古的汪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杨戬手中那柄擦不干净的长枪。
“何况，灵宝有别。”
“无天手握灵柩灯、须弥灯、灭世黑莲，皆为极品先天灵宝，是开天辟地时便存在的杀伐之器。”
“而我们……”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无比清淅。
金箍棒，三尖两刃枪，火尖枪……终究，是后天之物。
在那种决定三界归属的顶尖对决中，这一线之差，便是神魂俱灭与苟延残喘的天渊之别。
洞内，刚刚升起的一丝人气，再次被抽干，坠入更深的冰窟。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哪咤一拳砸在石壁上，骨节发白，“猴子都被他扔进炉子里了！”
“三太子说的没错。”
一直沉默的观音菩萨，终于开口。
她的脸色，是一种被岁月与绝望反复冲刷后，几乎透明的玉色。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追悔，而是想办法，救回悟空。”
唐三藏闻言，那双黯淡许久的眼睛里，骤然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
“菩萨，您有办法了？”
观音点了点头，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我得到消息，无天拿下三界后，大部分时间都在下界，亲自清扫那些他眼中的‘污秽’。”
“他很少回天庭。”
“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她的声音不大，却象一道惊雷在众人识海中炸响。
“趁他不在，潜入天庭，营救悟空！”
杨蛟眉头紧锁，作为曾经的天河元帅，他对天庭的防御了如指掌。
“菩萨，此计虽好，可四大天门我们根本过不去。南天门上悬着照妖镜，我们这些人，只要靠近万里之内，立刻就会被发现。”
照妖镜。
这三个字，让大鹏和哪咤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那是阐教云中子所炼，能照出三界一切妖魔鬼怪的原形，是所有非人族修士的克星。
“我们可以不走天门。”
观音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走天河。”
天河？
众人皆是一愣。
天河贯通三十三重天，奔流不息，确实是一条能够绕开四大天门的隐秘路径。
可……
“菩萨，天河之内，流淌的皆是三千弱水，鸿毛不浮，神仙难渡。”杨婵秀眉紧蹙，声音里满是忧虑，“别说是我们，就算是寻常准圣，一旦落入其中，也会被化去道行，消解肉身。”
她看了一眼孔宣。
“恐怕，也只有孔宣姐姐这般修为，才能勉强一试。”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擦拭长枪的杨戬，动作忽然停住。
他抬起头，那只始终紧闭的眉心天眼，缓缓张开一道缝隙，射出冷电般的光。
“我好象，明白菩萨的意思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带着金属的质感。
“你们是不是忘了，昔日执掌天河八万水军的那个人？”
一句话，象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脑中的迷雾。
“对啊！”哪咤一拍大腿，失声叫道，“那头猪！”
是了！
怎么把他给忘了！
昔日的天蓬元帅，猪八戒！
他虽是被贬下凡，可他天生水性之体，不惧三千弱水，当年也正是因此，才被玉帝破格提拔，执掌天河。
论对天河的熟悉，三界之内，无人能出其右！
一瞬间，洞内那凝固如死水的绝望，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搅动得活泛了起来。
“阿弥陀佛。”
唐三藏缓缓站起身。
他那张儒雅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金刚怒目般的坚定。
他对着观音，郑重地行了一个佛礼。
“八戒曾是贫僧的劣徒，此事，便由贫僧亲自去将他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