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寿不以为意地大笑起来,猿臂一伸,便将她柔软的娇躯揽入怀中。
“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们打得越凶,朕便越高兴。等他们两败俱伤,朕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现在只想享受胜利的果实,享受这掌控天下棋局的快感。
然而,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次日,金銮殿。
议题是关于盐铁专营的新政。
此法由苏妲己提出,旨在将这两项暴利收归王室,充盈国库,以支持北伐大军的开销。
费仲与尤浑自然是第一个站出来,将此法吹捧得天花乱坠,称其为万世不移之良策。
朝堂上,应和之声此起彼伏。
就在殷寿龙颜大悦,准备拍板定下此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班列末尾响了起来。
“臣,有本奏。”
满堂的吹捧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颤巍巍走出队列的白发老头。
下大夫,姜子牙。
殷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姜爱卿有何高见?”
姜子牙手持玉笏,对着龙椅深深一拜,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淅。
“陛下,盐铁乃国之命脉,兹事体大,臣不敢妄议。”
“臣今日要奏的,是另一件事。”
他顿了顿,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竟敢直视龙椅上的人皇。
“我大商立国数万载,自有祖宗法度!”
“前朝后宫,内外分明!”
“如今,后宫干政,妖妃弄权,此乃亡国之兆啊!”
字字句句,无异于惊雷炸响!
满堂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所有人的脸,血色尽褪。
疯了!
这老头绝对是疯了!
费仲与尤浑更是惊得差点跳起来,他们指着姜子牙,嘴唇哆嗦着,竟一时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殷寿脸上的笑意,一寸寸凝固。
一股恐怖的皇道龙气,自他体内轰然爆发,化作实质的威压,如太古神山倾复,狠狠压向阶下那个瘦小的身影。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不带温度,仿佛来自九幽。
姜子牙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但他依旧死死地挺直了脊梁。
他修了六千年的玉清仙法,修的就是一个规矩,一个法度。
在他看来,苏妲己的行为,已经彻底逾越了规矩,动摇了国本。
他可以不管。
但他那颗被锤炼了六千年的道心,不允许他不管。
“臣说,请陛下效仿先贤,清君侧,远妖妃,重振朝纲!”
“放肆!”
殷寿勃然大怒,猛地一拍龙案。
轰!
那由万年沉香木制成的龙案,竟被他一掌拍得粉碎!
“来人!”
“将这胡言乱语的老匹夫给朕拖出去,斩了!”
殿外的玄甲卫士闻声而动,甲胄铿锵,杀气充盈了整座大殿。
“陛下息怒!”
“陛下三思啊!”
以亚相比干为首的一众老臣,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姜大夫虽言语过激,但其心可嘉,皆是为我大商江山社稷着想啊!”
“况且,他乃阐教门人,若无故斩杀,恐会引来仙门不快!”
殷寿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就在这时,龙椅后的珠帘内,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咳。
那声音很轻,却象一盆冰水,浇在了殷寿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他转头,通过珠帘,看到了妲己那双平静的眼眸。
殷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杀意。
他缓缓坐回龙椅,目光冰冷地扫过阶下那个宁死不屈的老头。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朕看你这下大夫也别当了。”
“城西不是还关着个西伯侯吗?你既如此喜欢讲规矩,便去那里当个主薄,给朕好好看着他,记录他的一言一行,也算是人尽其才。”
旨意一下,满堂死寂。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是何等恶毒的羞辱。
将一个堂堂的下大夫,贬去做一个看管囚犯的狱吏。
姜子牙的身躯晃了晃。
他看着龙椅上那个冷酷的帝王,又看了看珠帘后那道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影,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跪倒在地,摘下了自己的官帽。
“臣……遵旨。”
……
城西,侯府。
名为府邸,实为牢笼。
姬昌最近发现,看守自己的人,似乎换了一批。
之前的那些禁军卫士,看他的眼神,象是看一个随时会死的囚犯。
而新来的这批人,却只是尽忠职守地守在院外,不远不近,既不打扰,也不过分监视。
更奇怪的是,负责记录他日常起居的,变成了一个须发皆白的清瘦老头。
那老头每日只是搬个小马扎,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什么,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
这一日,姬昌正在院中演练一套养生的拳法。
那老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侯爷这套拳法,中正平和,颇有道家清静无为的韵味。”
“只是这收势的一招,气走涌泉,略显急躁,反而失了圆融。”
姬昌收了拳,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老先生也懂拳法?”
“略懂,略懂。”
姜子牙摆了摆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在山上跟师兄们瞎练的,上不得台面。”
“哦?不知老先生仙山何处?”
“崐仑,玉虚宫。”
姬昌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落魄的老头,忽然笑了。
“原来是崐仑的高人,失敬,失敬。”
他走到石桌旁,亲自为姜子牙斟满一杯清茶。
“我观老先生仙风道骨,气度不凡,为何会屈尊来此,做这看管我这老囚徒的差事?”
姜子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满脸的苦涩几乎要从褶子里溢出来。
“唉,说来话长。”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发配到这儿来了。”
“不该得罪的人?”
姬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是那位……九尾的贵妃娘娘?”
姜子牙一愣,随即长叹一声,算是默认了。
两个同样沦落天涯的倒楣蛋,对视一眼,竟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荒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