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二人便成了好友。
每日里,一个在院中打拳,一个在树下记录。
偶尔,也会摆上一盘棋,杀得天昏地暗。
姜子牙发现,这西伯侯的棋力深不可测,每一步都仿佛算尽了未来百步的变化,自己用尽了在玉虚宫学来的卜算之术,也只能勉强与他下个平手。
而姬昌也发现,这姜子牙虽然仙道无成,性子古板,但于排兵布阵、治国安邦之道,却有着惊人的天赋。
一来二去,二人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
在姜子牙的眼中,随着他们二人相交,姬昌周身,竟被一股浩瀚磅礴、精纯到了极点的金色气运所笼罩!
那气运之浓厚,竟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金色凤凰,盘踞在他的头顶!
凤目开阖之间,神威赫赫,竟隐隐有与朝歌城中心那条镇压人族国运的玄鸟,分庭抗礼之势!
他身为阐教弟子,岂能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人族气运!
或许要不了多久,这西伯侯身上汇聚的人族气运,就会雄厚到足以与当今人皇比肩的地步!
封神大劫,应劫之人……
师尊说,他仙缘浅薄,道不在崐仑,唯有人间富贵可享。
他一直以为,这富贵在商。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的道,他的富贵,他的未来……
不在商。
在西岐!
然而这个发现,并未给他带来想象中的狂喜。
知道了,又如何?
此地是朝歌王都,是人皇殷寿的龙潭虎穴。
他自己,是阶下之囚的看管者,一个披着官服的狱卒。
而他眼前这位身负气运的天命之主,同样是被拔了獠牙、折了羽翼的笼中之鸟。
两人一个被锁在侯府,一个被困于此地,相顾无言,谁也走不了。
罢了,天命迟早会降临,在那之前,安心待着就是。
……
南境,帅帐。
鄂崇禹将那封来自西岐的密信,第三次狠狠拍在了桌案上。
百年铁木打造的桌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降他西岐?!”
他魁悟的身躯在帅帐内来回踱步,象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猛虎,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他伯邑考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配让老子俯首称臣!”
帅帐之内,一众南境心腹将领禁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客座上,姬旦始终神色平静,只是默默地喝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仿佛帐内震耳欲聋的咆哮与他无关。
整整一天,鄂崇禹的怒吼就没停过。
他骂殷寿昏聩,骂妲己妖媚,骂西岐异想天开。
他将帐内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直到最后,他累了,精疲力竭地一屁股坐回帅位,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帐内,死一般寂静。
许久,他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才重新聚焦在姬旦身上,声音嘶哑。
“我若降了,伯邑考给我什么位置?”
姬旦放下茶杯,不卑不亢地站起身,对着他行了一礼。
“家兄说,南境兵马,依旧由侯爷您亲自统帅。”
“待日后大事得成……”
姬旦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淅地吐出五个字。
“西岐,兵马大元帅。”
鄂崇禹的呼吸,猛地一滞。
兵马大元帅。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他死死盯着姬旦,眼神变幻不定,巨大的诱惑与生来的骄傲在他心中疯狂撕扯。
帐内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带着最后的挣扎。
“告诉伯邑考,老子……”
“家兄还有一句话,”姬旦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他说,南伯侯鄂崇禹已经死了,死在了撕毁圣旨的那一天。”
“但西岐的兵马大元帅,可以活着。”
轰!
这句诛心之言,如一柄无情的重锤,彻底砸碎了鄂崇禹心中最后那点名为“南伯侯”的尊严。
是啊,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个被天下唾弃的叛逆。
与其在这里等着被殷寿派来的大军砍下脑袋,不如……换个活法!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野兽般的决绝。
“告诉伯邑考。”
“老子,干了!”
……
一场史无前例的默契“战争”,在南境与西岐的交界处,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喊杀声震天动地,战鼓擂得百里可闻。
西岐军“悍不畏死”地发起一波又一波冲锋,南境军则“拼死抵抗”,寸土不让。
两军搅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尘土遮天蔽日。
可在这惨烈画面的背后,战线中央,却是另一番诡异的景象。
一队南境士卒刚刚被西岐军“冲垮”,便立刻有专人上前,动作迅捷地将他们身上的甲胄剥下。
“快!换上这身衣服,你们现在是西岐军!”
“所有兵器统一,按串行编队,向后方三号营地转移!不许喧哗!”
没有混乱,没有叫骂。
成片成片的南境士卒,在西岐军冰冷而高效的指令下,被迅速“俘虏”,然后如水滴导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后方的滚滚烟尘里。
伯邑考坐镇中军大帐,每日发往朝歌的八百里加急战报,都写得惨烈无比,字字泣血。
“今日一战,我军折损八千,斩敌五千,敌军负隅顽抗,惨胜。”
“今日夜袭,我军折损一万二,烧其粮草三座,敌军主力尚存,再胜。”
战报上不断飙升的减员数字,看得朝歌龙椅上的殷寿心花怒放,日饮三百杯。
只是,光有战报,没有尸体,终究瞒不过朝歌的眼睛。
“将所有死囚的尸首都拉上来。”
伯邑考面无表情地对着副将下令。
“一半换我军军服,一半穿南境的,按阵型扔到战场上。”
“再派人去清剿附近所有山匪流寇,尸体也一并送来,充当战损。”
副将听得头皮发麻,却不敢有半分迟疑,立刻领命而去。
于是,在接下来的十几次“血战”中,战场上总是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血流成河,断肢残骸遍地,场面逼真得令朝歌派来的监军都连连作呕,不敢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