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西岐,侯府。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
“父亲!万万不可!”
伯邑考跪伏于地,英俊的面庞上满是血色,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青石板。
“您此去,与自投罗网何异!”
阶下,西岐的文臣武将,跪倒一片。
“请侯爷三思!”
“西岐不可一日无主啊!”
姬昌端坐于主位,面沉如水。
他那双仿佛能看透未来的深邃眼眸,此刻却是一片古井无波。
“都起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满堂的哭求声,戛然而止。
“我若不去,殷寿正好坐实我谋逆之名,倾大商国力来攻。”
他扫视着众人,声音平静而残酷。
“届时,你们觉得,西岐守得住吗?”
伯邑考抬起头,眼框通红如血。
“可是您去了……”
“我去了,西岐才能活。”
姬昌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片他治理了千年的繁荣城池。
“我去了,殷寿便有了顾忌,他就不敢轻易对西岐用兵。”
“我用我这一条命,为西岐换来的时间,不是让你们来哭的。”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一一扫过跪在地上的臣子。
“从今日起,伯邑考代我执掌西岐。”
“你们要做的,是练兵,是屯粮,是广招天下贤才!”
“等到时机成熟……”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话语中的杀伐之意,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姬昌走到长子面前,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稳住。”
“在我死之前,西岐,绝不可反。”
说完,他再不看众人一眼,大步向门外走去。
“来人!备车!”
“即刻启程,朝歌!”
……
消息传回朝歌。
望云楼中,殷寿听闻鄂崇禹撕毁圣旨,竟是笑了。
“一个蠢货,死不足惜。”
他看向妲己,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
“那姬昌呢?”
“回陛下,”传信的内侍跪在地上,声音都在颤斗,“西伯侯……已在来朝歌的路上了。”
妲己为殷寿斟酒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她那双灵动的狐媚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意外。
“他竟真的敢来?”
殷寿也愣了一下,随即,那丝玩味化作了浓烈的兴趣与冰冷的杀机。
“好一个西伯侯姬昌!”
“朕倒要看看,你这只闻名天下的老东西,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他看向妲己,眼中是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兴奋。
妲己嫣然一笑,媚态天成。
“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
“陛下,又岂有不收之理呢?”
…………
朝歌城南,一处人流熙攘的街角。
一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头儿,正襟危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后。
桌上铺着一块洗得泛白的蓝布,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着八个大字——“知天知地,不准不要钱”。
这便是姜子牙下山后的安身立命之所,一个算命摊子。
起初,这摊子无人问津。
直到他随口指点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在城西第三个巷口的狗洞里,找到了她家那只刚学会打鸣就丢失的老母鸡。
自此,一传十,十传百。
“仙师!仙师!您给算算,我那跑了三年的婆娘,啥时候能回来啊?”一个满身油腻的屠夫挤开人群,满脸横肉堆着谄媚的笑。
姜子牙眼皮都没抬一下,捻了捻花白的胡须,只吐出两个字。
“不回。”
屠夫脸上的笑容僵住:“啊?”
“她去年已在南边改嫁,如今儿女双全,夫妻和睦,勿念。”
屠夫的脸瞬间从涨红转为铁青,又从铁青化为死灰,最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哭天抢地地跑远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这姜半仙,算命是真准,就是太伤人。
望云楼。
殷寿听着内侍的汇报,眉头微微挑起。
“城南的姜半仙?又是个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
一旁的妲己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枚刚从南疆快马送来的荔枝,闻言轻笑出声,将那颗晶莹剔透的果肉,递到殷寿嘴边。
“陛下,这次的骗子,可有点不一样。”
“哦?”
“我听闻,前日兵部侍郎丢了官印,满城禁军几乎把地皮都翻了一遍也没找着。最后还是他家下人病急乱投医,求到了这位姜半仙面前。”
妲己那双颠倒众生的狐媚眼眸里,波光流转。
“那仙师只掐指一算,便说官印被侍郎家的小儿子拿去垫了桌脚。您猜怎么着?还真就在书房那张摇摇晃晃的红木桌子腿底下给找着了。”
殷寿的眼中,终于透出几分兴趣。
“有点意思。”
他看向妲己,声音低沉:“爱妃既有兴致,不妨去看看。看看这人是真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是个手法高明的骗子。”
姜子牙的摊子对面,是朝歌城最负盛名的茶楼。
三楼雅间,苏妲己临窗而坐,并未刻意遮掩那绝世的容貌。
她只是悠然品茶,目光却象两道无形的丝线,落在了那个正襟危坐、仿佛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老者身上。
她没有动用法力去试探。
那是凡夫俗子的做法,太过无礼。
她只是看。
看那老者周身流转的灵气。
那灵气微弱得可怜,也就比寻常山间的百年精怪强上些许,确实连仙门都未曾踏入。
可那灵气的根底,却纯粹得可怕。
那是玉清仙光!
是阐教正统中的正统!
其运转的法门,看似朴实无华,却暗合大道至理,绝非寻常外门弟子有资格接触。
妲己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老头,最次也是阐教某位大罗金仙的亲传弟子。
阐教收徒之严苛,冠绝三界,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想拜入其中,却连做个烧火的杂役都不够格。
若非当年有幸随老祖参加星辰宴,远远见过那些阐教那九位大仙,见识过那玉清灵光,她说不准还真会把对方当成一个普通的江湖骗子。
只是,一个根正苗红的阐教弟子,为何会沦落到在朝歌街头摆摊算命?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陛下,那老人家,是真神仙。”
妲己回到望云楼,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
“怎么说?”
“他是阐教弟子。”
殷寿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顿住。
阐教。
他脑中瞬间闪过另一道身影——那个手持金鞭,常年在外征战,一人镇压北方气运,截教出身的太师,闻仲。
殷寿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霸道而充满兴味的弧度。
闻太师是截教高徒,为大商定鼎天下,乃国之柱石。
如今,又来了一个阐教的亲传弟子。
这莫非是上天都在助他,要为他这辆滚滚向前的帝国战车,再添一双翅膀?
“有趣,有趣得很。”
殷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既然是阐教门人,想来也是有些真才实学的。朕的朝堂,正缺这样的人才。”
他当即下令。
“传旨,宣城南算命先生姜尚入宫觐见。”
“朕要封他个官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