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传到城南,姜子牙的算命摊子当场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当姜子牙换上一身崭新的官袍,战战兢兢地站在金銮殿上,听着内侍官用尖细的嗓音宣读他“下大夫”的官职时,整个人还有些发懵。
自己一个修了六千年都没成仙的废柴,就这么……当官了?
师尊不是说,我仙缘浅薄,唯有人间富贵可享么?
这就来了?
殷寿看着阶下那个一脸茫然的老头,心情大好。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这天下贤才,无论你是何出身,是何门派,只要有本事,他殷寿的朝堂,便有你的一席之地。
他给姜子牙安排了个清闲的职位,不多重用,也不冷落,权当是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闲子,看看日后能派上什么用场。
朝堂因一个算命先生的添加而起了些许波澜,但很快,另一件大事,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数日后。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在数名风尘仆仆的甲士护卫下,缓缓驶入朝歌。
车马虽简陋,但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上,一个斗大的“姬”字,却让所有看到的人都为之摒息。
西伯侯,姬昌。
他真的来了。
消息如同一场剧烈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座王城。
城门守将不敢怠慢,一路飞马传报,马蹄踏碎了长街的寂静。
当姬昌的车驾抵达皇城宫门前时,中大夫费仲已带着一众官员,等侯在此。
“下官费仲,恭迎侯爷!”
费仲脸上堆满了笑,那笑意却虚假得象一张面具,粘在脸上,不达眼底。
车帘被一只苍老的手掀开。
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深邃如海的老者,在侍者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让周围的喧嚣与窥探,都为之沉寂。
姬昌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各怀鬼胎的朝歌大臣,没有半分停留。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座象征着人族至高权力的巍峨宫殿上。
他来了。
带着西岐的未来,带着自己的性命,踏入了这座天下最华丽,也最危险的牢笼。
…………
金銮殿上,晨光通过雕龙画凤的窗棂,切碎了空气中的微尘,将满堂文武的影子拉得斜长。
姬昌立于阶下,一身素袍,腰杆挺得笔直。
他与周遭的锦绣华服格格不入,却又成了这满殿华贵中,最无法忽视的存在。
“宣,西伯侯觐见!”
内侍尖锐的嗓音,在大殿的梁柱间激起几缕回音。
姬昌向前一步,对着龙椅上那道模糊而威严的身影,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臣姬昌,拜见陛下。”
龙椅上的殷寿端着酒杯,没有立刻开口。
他只是用那双燃火的虎目,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阶下这个老人,审视着这个闻名天下的西伯侯。
许久,玉杯轻放。
一声清脆的碰撞,让殿内某些大臣的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
“西伯侯千里迢迢而来,辛苦了。”
殷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为陛下分忧,臣不敢言苦。”姬昌答得滴水不漏。
“好一个不敢言苦。”
殷寿的笑容骤然收敛,声音陡然转沉,象是乌云压顶。
“那朕问你,西岐近年来屯粮无数,又新招青壮三十万,意欲何为?”
话音落下,满堂死寂。
无数道目光,或戏谑,或惊惧,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钉在姬昌那略显单薄的背影上。
姬昌的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回陛下,西岐地处边陲,常有蛮夷侵扰,生灵涂炭。”
“臣屯粮募兵,为守土安民,为护我大商疆土,为陛下分忧。”
“守土安民?”
殷寿冷笑,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看也未看,便随手扔下龙阶。
竹简顺着台阶翻滚,在光滑如镜的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清脆又刺耳的响声,最终摊开在姬昌的脚边。
“那这些,又作何解释?”
姬昌低头。
视线里,那摊开的竹简上,朱砂写就的密信记录,字字扎眼。
西岐与南伯侯鄂崇禹的书信往来,虽无一字谋逆,但那过于频繁的连络,本身就是最大的罪证。
他心中微微下沉,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陛下,南伯侯与臣,同为陛下之臣。书信往来,探讨民生,乃人伦常情。”
“若陛下因此便疑臣谋逆,臣,无话可说。”
他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龙椅上的帝王。
“只求一死,以证清白。”
“证清白?”
殷寿笑了,他站起身,那魁悟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整座大殿的光线都黯淡了几分。
他一步步走下龙阶。
“你倒是想死得轻巧!”
“可你死了,西岐那数十万青壮怎么办?你那些个流着西岐血脉的好儿子,又该怎么办?”
姬昌抬起头,迎上殷寿那双燃烧着皇道龙气的眼眸。
那一瞬间,两股截然不同的意志,在虚空中悍然对撞。
一个是治理西岐千年、深谙天机卜算的诸候。
一个是君临天下、欲将人族气运推向顶峰的人皇。
“陛下若信臣,臣愿留在朝歌,听凭陛下差遣。”姬昌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陛下若不信臣,臣这条老命,随时可取。”
殷寿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
忽然,他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殿宇嗡鸣。
“好!好一个姬昌!”
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回龙椅,重新坐下,目光如电,扫过满堂文武。
“诸位爱卿,依你们看,西伯侯该当何罪?”
话音刚落,中大夫费仲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陛下!西伯侯私自屯兵,又与南伯侯暗通款曲,其心可诛!其行可灭!”
“臣请陛下下旨,将其打入天牢,严刑拷问,以儆效尤!”
“陛下三思!”
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从班列末尾响起。
新晋下大夫姜子牙,颤巍巍地走出,对着殷寿深深一拜。
“西伯侯治理西岐千年,政通人和,万民归心,此乃大商之福。”
“若无确凿谋逆之证便将其下狱,非但不能儆效尤,反而会寒了天下诸候之心,动摇我大商国本啊!”
“姜大夫此言差矣!”尤浑立刻尖声反驳,“正因西伯侯在西岐威望太高,才更要防患于未然!否则养虎为患,悔之晚矣!”
朝堂之上,两派人马瞬间吵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