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抢收来的匆忙,村中各家各户都没时间串门走亲。
又因蔡君墨向奚家族长提议挑河一事,将带有鱼虾粪便的淤泥留下沤肥,这给本就劳累的众人平添一份苦力。
那日夜间,他两袖清风去往族内,同族长和一众族老商谈至清晨,也不知他到底说了什么,最终族长还是同意了他的意见。
只不过出来时,头上得玉簪少了。
为此,各个村子里的人每日除了割麦挑河就是吃饭睡觉,连奚春的婚事都定在夏至结束。
这也导致蔡君墨该认的亲没认。
自古娘亲舅大,别的亲戚都得往后放一放,但舅舅是一定要拜访的。
一听要回媳妇娘家,奚满粮脚底抹油,人嗖的一下跑走了。
留下原地收拾礼品的蔡君墨一脸凌乱。
转头不解看向奚春:“阿春,爹这是怎么了,不像是去丈母娘家,反倒是避之如洪水猛兽。”
奚春拍拍他肩膀,眼中全是怜悯:“到我舅舅家你就知道了。”
从海家村到王家村,成年男子脚程快的约半个时辰就到了。可奚家大包小包,又舍不得坐板车劳累畜牲,硬生生走了一个时辰。
到的时候临近晌午。
奚春人还未进村子,嗓子就扯起来了:“大舅,二舅,三舅,四舅,小舅,姥姥姥爷,我们来了,我带郎婿来拜访你们了。”
蔡君墨还来不及感慨王家高耸入云的院墙,平坦的青石板道路,就被眼前乌压压骤然出现的一堆人吓了一大跳,五个虎虎生风,身材壮如牛的舅舅跟在他高大面凶的姥爷身后,旁边还围着十几个表弟表姐。
皆面色凝重的看向他。
那架势,就跟蔡君墨夺了亲手呵护长大的宝物,如今还耀武扬威的上门炫耀。
恨不得手刃了他。
奚春则小跑上前,亲昵的挽住姥姥,偷偷看夫婿的热闹。
纵使见过大世面的蔡君墨都紧张的吞了下喉咙,强装镇定上前,躬身作揖:“姥姥姥爷,诸位舅舅舅母,小婿这厢有礼了。”
“昨日婚事繁忙,招待不周,今日特意跟阿春来拜访诸位,还请姥姥姥爷,诸位舅舅舅母莫要见怪。”
随后就开始撒糖,撒糕点,流水的烟酒衣裳首饰递到王家舅母手中。
王家年纪小的孩子接到奶糖桂花糖,高兴的围着蔡君墨不停转悠,嘴甜的一口一个姐夫。
王小宝更是冲人拍着胸口,得意洋洋:“姐夫还是我救回来的。”
幽幽的瞪了蔡君墨一眼:“谁知道他转头就娶了我姐,早知道就听我姐的,不救他了。”
蔡君墨不敢置信的看向奚春,合着她就没打算救自己。
奚春一脸心虚。
礼多人不怪,王姥姥一看这些东西,就知这个孙女婿看重自家和外孙女,面色和缓不少。
金口一开:“进来说话吧,你几个舅母将饭都备好了,就等你们来了。”
蔡君墨赔笑应是,吐出一口浊气,松快不少。
一进院子,大门一关,看热闹的人纷纷离去,好些不死心的想爬围墙,一看有自己两个高的围墙,心中打起退堂鼓。
只能脑袋叠脑袋,凑在木门边上看热闹。
王家五个舅舅和姥爷还有二十多岁的表哥自发围成一个圈,以蔡君墨为圆心,来回转圈。
眼神锐利,审问犯人的架势:“长的如此瘦,一顿能吃几碗饭,如何保护阿春。”
“我们兄弟几个,可是打死过老虎的,祖祖辈辈以打猎为生,官府那里早就挂上名号了。”
“别以为送些东西我们就能松口,看到沙包大的拳头没,你要是敢欺负阿春,我第一个揍死你。”
“还有,我还有我。”
“嚷嚷什么?”王小舅不耐烦将挡在前面的哥哥们推开,头发抹油,不伦不类穿着打补丁的长衫,腋下还夹了本破破烂烂的书,耳朵上别着一根毛笔。
奚春一见她胖乎乎但五官精致的小舅,立刻就要冲上前,却被王家舅母死死拦住,以为她想帮自己男人。
“阿春可别去,你几个舅舅给你男人一个下马威,不然你跟着他去了京城,指不定如何欺负你。”
“就是,可不能去,你舅舅们知数,不会动手,顶多威慑两句。”
王小舅瞥了奚春一眼,清了清嗓子:“听说你爹是大官,大官儿子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我们这小村子,什么时候离开,自己一个人还是带着阿春。”
“你家在汴京住哪儿,天高路远,但户籍还是得给一个。”
这话算问到关键,王家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蔡君墨,他但凡敢说出一个不带奚春去汴京,那沙包大得拳头就要挥上来了。
蔡君墨擦擦汗水:“小舅,我肯定要带着阿春一起去。”
“我还要带着爹娘一起去汴京享福,爹娘膝下只有阿春一个孩子,总不能成婚就不管了,日后养老还得靠我们。”
王家众人乃至奚老三两口子都楞了,险些将下巴惊掉。
奚春更是诧异得看向蔡君墨。
青天大老爷,她真走大运了,胎穿遇上好男人了。
有人不嫌弃她爹娘,如今还要为其养老送终。
这才是穿越女该有得配置。
奚满粮最先反应过来,将手中糕点塞到外甥手中,激动往蔡君墨面前跑:“什么,我和桂花也去汴京,我们也去汴京。”
“我奚老三也能进京了。”嗓子尖得将院墙上一溜麻雀都惊飞了。
趴在门缝上看热闹得村里人都被吓到了,反应过来嫉妒得后槽牙险些咬碎,这两口子凭什么,懒得烧蛇吃,如今还能去汴京。
果真好人没好报,懒人有懒福。
蔡君墨一脸肯定点头:“爹,您和娘一定要去,我和阿春还要给你们养老送终。”
“古人常说,女婿就是半个儿,既是儿子,我定要接爹娘去汴京享福,住大宅子,过上衣食无忧五谷不分得生活。”
又转头看向周围王家人:“舅舅们也不例外,我既娶了阿春,你们我定不会放任不管。”
虽不知娘得真实身份是否是薛家女儿,就算不是,他也要带着。
自古人言可畏,常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爹娘若是留在村中,指不定如何被人戳脊梁骨,说没有养老送终之人。
阿春心善,若独自一人去汴京,也会时时挂念,还不如自己主动提出来。
王家人见他不似说假话,紧绷的脸总算挂上些笑容。
乐呵呵的招呼媳妇拿酒上菜,将桌子搬到院子里来吃。
得了新衣裳得王家舅母欢天喜地忙和去了,不消片刻,四张大桌子上摆满了饭菜,鸡鸭鱼肉,荤菜素菜,还有不少舅舅们进山打得野味。
奚春一脸感动,舅母和舅舅们真是有心。
“我今日跟着阿春享福了,以前哪儿吃的到这热乎鲜。”蔡君墨笑道,举酒道谢。
王姥姥一张老脸笑成菊花了,局促搓手:“不嫌弃就行,还怕你公子哥嫌弃农家糙手糙脚,比不得城里精贵。”
“姥姥说哪儿的话,旁人可吃不上自家打的野味,还有醪糟酒,味道真不错。”
一顿饭吃下来,蔡君墨充分展示了他哄长辈的能力,说话好听不谄媚,真诚入心不假意,就连王家最小的妹妹都能哄的乐呵呵,抱着他大腿不肯走。
奚春说不感动是假的,拉着蔡君墨的手往外走,泛黄的墙壁干裂脱皮,墙根蜿蜒一条水沟,里头生长不少野草,野菜坚韧,叶片带珠,若是嗓子发痒用来泡水喝极好。
墙上都是顽皮小儿用石子划拉出的痕迹,从村里朝后山去,一路引来不少注目,奚春皆害羞的点头微笑,蔡君墨很有新婚意识,兜里抓桂花糖就给众人撒。
惹得村中小孩跟在二人屁股后面,拍手要糖。
“谢谢你,夫君。”
“谢我做什么。”蔡君墨摘了颗黑红色的果子,神色微愣,立即用干净的帕子擦了两下递过去。
“谢谢你不嫌弃我舅舅他们是粗人,始终以长辈相待。”
在此之前,奚春想过众人和平共处,却断然没想过如此愉悦。
蔡君墨笑了:“阿春的姥爷姥姥,也是我的,实乃正常,不必放在心上。”
“伯父伯母真的将你教的很好。”奚春一脸认真。
“该改口了。”蔡君墨打趣:“娶妻的银子都是我向家中商行支取,信件早已送往汴京,爹娘一定会喜欢你的。”
奚春委屈巴巴开口:“若是不喜欢,又该如何?他们定希望你能娶一个于仕途有帮助的妻子,而不是我这种还需夫家帮扶的。”
蔡君墨揉了揉小姑娘脑袋,哄:“别想这么多,我娘肯定会喜欢阿春的,若是他们都不喜欢你,我们搬出来住不就成了。我也可以申请外放,去武威,去于阗,你会喜欢那里的。”
奚春踮脚,双手自然搂着蔡君墨脖子,突然亲上他唇角:“夫君你真好。”
他这段时间被太阳晒黑的脸颊蹭的涨红了。
“阿春你”
她歪头似不解:“怎么了?”
“你也太孟浪了。”蔡君墨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