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戒断之始(1 / 1)

抵达杜家村的头两日,李世民似乎找回了一丝久违的平静。

白日里,他会在杜远的陪同下,沿着溪边缓步而行,听杜远讲述村中这几年的变化:

新修的学堂传来孩童的读书声,造纸坊飘出草木蒸煮的气息,医馆外有村民排队等候孙思邈的徒弟义诊。

黄昏时分,他常坐在父亲李渊惯坐的那方青石上,看夕阳将溪水染成金红,听归巢的鸟雀啁啾。

村民们的态度也让他心安。没有战战兢兢的跪拜,只有自然而然的问候。

李家阿婆果真送来了自酿的米酒,用粗陶罐装着,说“陛下夜里若冷,温一碗喝,暖身子”。

铁匠刘大锤打了一对铜镇纸,憨厚地笑着说“陛下批奏折用得着”。这些质朴的心意,像涓涓细流,滋润着他干涸的心田。

偶尔,他也会想起观音婢。但在这充满父亲生活痕迹的地方,思念不再那么尖锐,反而化作一种温存的惆怅。

他甚至想过,观音婢若在,定会喜欢这里的宁静。

孙思邈每日清晨来请平安脉。头两日,老神医捻须沉吟,只说“陛下忧思过度,心血耗损,需徐徐静养”,开了几剂安神补气的方子。

李世民配合地服药,气色似有微澜好转,眼下的青黑淡了些许。

然而,所有人都低估了那“九转紫金丹”的威力。

第三日,子时刚过。

临水小筑寝室内,李世民猛然从榻上坐起。

没有噩梦,没有惊醒,只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空虚感从骨髓深处涌上来。仿佛胸腔里被掏空了一大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心脏跳得杂乱无章,时快时慢,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摸索着下榻,走到桌边想倒杯水,手却抖得厉害,瓷壶与杯盏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冷水入喉,非但不能缓解那股焦渴,反而让喉咙更干,像有无数沙粒在摩擦。

“王德……”他沙哑地唤了一声。

守在外间的王德立刻推门进来,看到皇帝的模样,吓了一跳。烛光下,李世民面色苍白如纸,双眼却布满血丝,嘴唇不住地颤抖。

“陛下,您这是……”

“没事。”李世民摆摆手,强自镇定,“就是……有些心烦。出去吧。”

王德担忧地退下,却没有走远,而是守在门外。

李世民重新躺回榻上,紧闭双眼。但那股空虚感越来越强烈,渐渐演变成浑身酸软,骨头缝里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痒得钻心,却又无处抓挠。

他开始频繁地翻身,被褥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枚暗紫色的丹药。

想起它滑过咽喉时那股奇异的甜腥味,想起服下后不久,身体会渐渐温暖起来,烦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盈的振奋,仿佛能触摸到云端。

然后,在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他常能“看见”观音婢——不是梦里,而是眼前,就站在不远处,对他温柔地笑……

“药……”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随即猛地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呵欠一个接一个,涕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他狼狈地用袖子去擦,却发现连抬手都费力。

那股焦渴感从喉咙蔓延到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想要”。

寅时初刻,李世民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低吼道:“来人!”

王德和两个值夜内侍慌忙进来。

“更衣!朕要出去走走!”李世民的声音嘶哑而暴躁。

“陛下,外头天还没亮,寒气重……”王德小心翼翼地劝。

“朕说更衣!”李世民一脚踹翻了榻边的铜盆,哐当一声巨响在夜里格外刺耳。

内侍们吓得跪倒在地,手忙脚乱地为皇帝披上大氅。

李世民冲出小筑,一头扎进冬夜的寒风中。冷风如刀,刮在脸上,反而让他清醒了片刻。

他沿着溪边疾走,步履踉跄,王德提着灯笼在后面追,又不敢靠近。

走了一刻钟,那股烦躁感并未消退,反而变本加厉。他开始觉得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扶着一棵老柳树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浑身发冷,牙齿打颤,可内里又像有团火在烧。

“陛下,回屋吧,求您了……”王德带着哭腔。

李世民猛地转身,眼睛在灯笼光下泛着骇人的红:“闭嘴!都给朕滚远点!”

他继续往前走,意识开始模糊。耳边似乎有无数声音在低语,有观音婢温柔的呼唤,有父亲临终前的叹息,有朝臣们奏对时的嘈杂……混乱交织,最后都化作一个声音:

“药……给我药……”

天色将明未明时,杜远和孙思邈被紧急请到小筑。

寝室内一片狼藉。李世民蜷缩在榻角,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灰败,眼神涣散,口中含糊地念着什么。

两个内侍试图为他更换湿衣,却被他一把推开。

孙思邈面色凝重,快步上前:“陛下,容老臣请脉。”

李世民似乎没听见,依旧喃喃自语。孙思邈不由分说,三指搭上他的腕脉。

这一搭,老神医的眉头越皱越紧。

脉象虚浮紊乱,如风中残烛,时强时弱,毫无章法。寸口脉涩而沉,显示心血淤滞;

关脉滑而数,显示肝火亢盛、脾胃失调;尺脉微而欲绝,显示肾气大亏。但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三焦脉象中隐隐有一股“邪气”,像毒蛇般游走不定,扰动心神,侵蚀脏腑。

这绝非寻常病痛。

孙思邈示意杜远靠近,用极低的声音道:“脉象有异。非内生之疾,乃外物侵蚀所致。且此物……恐能乱人心神,令人产生依赖。”

杜远心中一沉:“依赖?”

“嗯。”孙思邈面色沉痛,“老夫早年游历西域,曾在龟兹国见过类似病例。

当地贵族服用一种‘极乐散’,初时精神焕发,忘忧解愁,久服则形销骨立,离之则如万蚁噬心,涕泪横流,状若疯癫。陛下症状……颇为相似。”

他顿了顿,补充道:“岭南俚族亦有类似邪术,以曼陀罗花、罂粟籽等物配制‘迷魂汤’,控制人心。此等邪物,一旦沾染,戒断之苦,犹如刮骨洗髓。”

杜远立刻明白了。这所谓的“九转紫金丹”,恐怕掺杂了类似鸦片或致幻剂的成分。

“孙真人,可有解法?”

孙思邈缓缓摇头,眼中满是痛惜:“若知具体是何邪物、何种配方,或可尝试配制缓解之方,辅以针灸疏导,减轻痛苦。

但治标不治本。”他看向榻上痛苦挣扎的皇帝,“根本在于陛下自身意志。必须彻底断绝此物来源,忍受这非人之苦,靠自身心力挣脱束缚,重固心神。

此过程……短则旬月,长则数年,期间痛苦难熬,且极易反复。若陛下心志不坚,或外界再有此物诱惑……”

他没说下去,但杜远懂了。

这是一场一个人的战争。对手不是千军万马,而是自己骨子里的欲望与脆弱,以及藏在暗处的、试图用药物控制帝王的险恶用心。

就在这时,李世民似乎清醒了一瞬。他听到孙思邈的话,眼中闪过恐惧、愤怒与深深的羞耻。

他挣扎着坐起,额头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道:“朕……朕是天子!平定天下……扫灭群雄……岂能……岂能受此邪物操控!”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从指缝渗出:“朕……能戒!”

话音未落,又一波强烈的戒断反应袭来。他猛地弓起身子,浑身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仿佛受伤的野兽。

孙思邈连忙施针,几枚银针刺入穴位,李世民才渐渐平息下来,昏睡过去,但眉头依旧紧锁,睡梦中不时抽搐。

杜远站在榻前,看着这位曾经英明神武的君王,此刻如风中残烛般脆弱,心中涌起滔天怒意。

五姓七望,大慈恩寺……你们好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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