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衣服很旧,却洗得很干净,都褪色发白。
他从地上爬起来,不光是拍手,还兴奋地跳脚。
院子里,徐录匆匆走来,比他更快的是一道白影,蹿至罗彬肩头。
灰四爷吱吱吱冲着那跳脚拍手的人尖叫。
徐录到了罗彬身旁,他胸口衣服里鼓鼓囊囊,探出个头来,正是白巍给他的灰仙。
灰四爷没在罗彬身上,就是跟着徐录了。
白纤的剑,没有甩出去,因为罗彬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否则那人早就被钉死在地。
接连呕了好几口水,罗彬不停地咳嗽着,徐录赶紧拍打罗彬后背。
“怎么搞的,身上没水,脑袋进了水?”
徐录脸上的诧异,逐渐消散。
他瞧见了那人湿漉漉的双臂,加之罗彬的咳嗽,已经能联想到画面了。
首先,肯定不能是这人将罗彬压进水里的。
唯有一个解释,罗彬钻水里去勘风水?被这人从背后来了个措手不及?
“是个疯子?”徐录再喃喃。
罗彬终于完全直起身来。
“收手。”他低语。
白纤这才垂下手,杀机逐渐散去。
灰四爷没有继续吱吱叫了,反而冲着罗彬抖了抖腿。
那人又嘿嘿笑了两声,扭过身,朝着远处跑去。
“守村人。”徐录摇摇头。
“罗先生,你警剔性不够啊,还有,怎么勘风水,脑袋钻水里去了?水下能看见什么?”徐录疑惑问。
罗彬知道守村人代表的含义。
只能说,他的确大意了。
可这种情况,一切都正常,他勘查风水又入了神,更有所发现,才会疏忽。
最主要的是头钻进水里,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尤其是靠近他的脚步声。
没有就刚才的事情多扰乱心神。
罗彬稍稍整理思绪,才说:“水下自然有发现,观水无结果,便望气,望气之法,能瞧见水中五气,胜气在左,尸气在右,此尸气非彼尸气,水中尸气为大凶,这就是其馀人想要去江对岸,容易沉船的原因。”
徐录眼皮微跳,若有所思:“那水中是有尸了?”
“太片面和表象了,是水凶,绝对不局限于尸。”罗彬言语果断。
就在这时,近岸的水边,一条船从远处驶来。
到了位置,船还没有停稳就跳下来一人,正是沉东。
随着船靠稳了,另一人才撑着一根扶拐上了岸,那人穿着小马褂,皮肤皱皱巴巴,脑袋光秃秃的没头发。
一双眼珠泛黄,腰间挂着卜刀,腿缠着细麻绳。
罗彬若有所思。
徐录眼中则略有精光。
沉东到了近前,那秃头老人杵着拐,同样到了近处。
“这位是刘水生老爷子,他的船是够用的,他是个捞尸人,已经金盆洗手超过十年了,这条船能辟邪。”沉东介绍。
“你们想去太始江对岸。”刘水生瓮声开口,他象是抽多了烟,坏了嗓子,不光是瓮声,还有些粗哑的烟嗓。
“有些事情,本来该跟着我们这代人烂进土里,可沉老板的确给的太多了,我这老骨头,就把事情再拉出来说一说。”
“愿闻其详。”徐录眼中透着一丝丝精光。
“胜气镇对面,以前的确有个小镇,是喜气镇。”
“两个镇子相互往来,互通有无,对面卖山货,这边儿方便进出城,便是城里的小玩意儿。”
“喜气镇什么都是好的,住在那里的老人多数八十高寿,便是死,都是善终。”
“可忽然有一天,江涨了水,很怪异,水没过了喜气镇,胜气镇却毫无影响。”
“从那一天开始,喜气镇就没有人过来送货做买卖了,有那边镇上的人回去,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也再没来过对岸。”
“镇上疑惑的人不少,组织了一群人过去看看,船刚过江中央就翻了。”
“我当时年纪还不大,我家老爷子,还有我爹,他们撑着捞尸船过去,最后我爹跑回来,他说岸边站满了人,全都是喜气镇的镇民,还有一些半截身子没入水中,站在江水里。”
“老爷子被抓住了船,拖进了人群中,出不来了。他赶紧跑了回来,才保住小命。”
“再之后,我爹连着发了好几天高烧,他在一天夜里撑着船去对岸了。”
“那晚上我是醒着的,瞧见他出屋子,瞧见他嘴里一直喃喃念叨着回镇,我根本不敢喊他,最后他消失在江面上。”
“此后陆陆续续好几年,还是有镇民去探,甚至请了先生来看,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镇长下了封口令,这件事情不能再传下去了,以后喜气镇就当从未出现存在过。”
“这一晃眼,小七十年过去,该死的早死了,小的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家里有长辈的,可能会训诫几句不要过江,没有的,想去弄点儿山货来卖的,还是会过去,沉了的船,就是最好的教训。”
“近几年,也就没有人再自寻死路。”
刘水生语速不算快,却将事情说得基本上清淅明了。
“你们几个年轻人,太面生,我不知道你们出于什么目的想去看,最好放弃这念头,生命诚可贵啊。”刘水生长叹一声。
“我还爱情价更高呢。”徐录嘀咕了一句,他声音格外小,听不太清。
“什么?”刘水生皱巴巴的眼皮抬起,直直看着徐录。
“没什么,我意思是,再出更高的价儿,你愿不愿意撑船,带我们往前走走,不用走到对岸那么远,江中央,安全地带就行。”徐录一脸正色。
刘水生摇摇头,甩了甩手袖,转身朝着来时方向走了。
当然,确切地说,他来的时候是撑船,回去是徒步,只是方向一样。
“好吧。”
徐录无奈地摊开手。
“罗先生,你看到的尸气,和他说的事儿相关吧应该?一整镇的人被淹死,停尸在镇边,水中。”
“肯定不局限于普通尸气,应该是风水的改变,杀了那么多人,风水形成“尸气”?”
罗彬点点头。
“那肯定是人为了,否则一条江涨水,怎么可能只在对岸,不是两边一同?”
“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彻底封锁进先天算的路?就连最外边儿,都不放过?”徐录在分析。
“只有过去看看才知道,如果真如刘水生所说,只有那么一点点问题的话,白纤道长和白老爷子是能解决的。”
“还是有问题,总之必须留个信得过的人,要给我们一线生机。”徐录摇摇头。
“老沉,你再去准备点儿东西。”徐录语速飞快,讲了一系列物品的名字。
不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
“先回去休息吧罗先生,为了保险起见,咱们不会晚上渡江的,我要去找那个刘水生,他喜欢钱,又不要钱,那大概是卖船的钱够了,可人总有不够的东西吧?”徐录舔了舔嘴角,眼中透着势在必得。
罗彬皱了皱眉,他没说别的,径直走向院子,白纤则跟着他走。
回到院内后,罗彬低语两句,白纤才走向自己房间。
反手关院门,又回头看一眼,徐录和沉东已然走远。
心跳忽然落空半拍。
罗彬转过身,看向沉东和徐录离开的相反方向。
那位置地势稍稍偏高,就象是一条脊骨似的,朝着江边靠近。
一间小院坐落最前头,从院子里出来,下方就是江水。
更确切说,那里象是个崖台,高度在十米左右。
也正是因为那高度,水不会淹没到上方,才能修院子。
罗彬瞧见一个很模糊的男人身影,正站在小院门口,似是在望江。
院门是开着的。
上官星月静静站在那位置,眺望着前方江水。
“根据望气之法来看,这江水一半胜气,一半尸气。”上官星月轻喃。
“呃我们的望气,不太一样,六术的望气,是看人。”戴形解就在上官星月右侧。
这恰好挡住了上官星月的身影。
“不过,师妹,师尊真的会在附近吗?”戴形解透着不解。
“这一路上,你是在追着某条线索走,可偏偏师尊又不在这里,你是怎么判断的?”戴形解又问。
“戴师兄,你的问题,有一点点的多。”
上官星月扭头,目视着他:“你不相信我吗?”
“怎么会?如果我不信师妹,就不会和师妹出来了。”戴形解立马摇头。
“咦”
他眼皮微跳,忽地转过身,顺着江岸,朝着斜下方远处眺望!
这一望,他恰好瞧见了一个人,正在看他!
上官星月同样侧身,看向那个方向,不过,戴形解完全挡着她,她能看见,下方的人却不可能看见。
这一眼,上官星月眼中充满温和,还有淡淡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