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看我们。”
“不对劲。”
“他好象知道我在这里,他在看我?”戴形解心头蒙上一层淡淡的警剔。
“师兄,不要惹是生非。”上官星月轻语。
“好的师妹,我会保护你,只要无人对你对我不利,为兄不会伤及他人的。”戴形解的语气很沉冷,很果断。
果然,是柜山来人!
果然,不是上官星月!
罗彬的心跳又一次加快,警剔性达到了最强。
为什么这柜山来人,会直接暴露出来?
哪怕是情花果让魂魄本身出现了感应,此人依旧可以躲藏,可对方还是选择露面。
是引诱吗?
引诱自己上钩?
这种跟随持续很多天了,对方应该知道自己这一边的实力配比。
真人道士白纤,五仙出马白巍,符术的徐录。
马道,差了一个黑。
对方依旧不怕,甚至想要主动挑起事端,是因为做好了一切准备?
罗彬尽量平复呼吸和心神。
他没有贸然去喊白巍。
这和任何一次冲突都不一样,柜山道场全都是阴阳先生,哪怕是李云逸,都不是弱者,那个袁箜,若非因为啖苔制衡,消耗了太多实力,也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被他们拿下。
他一旦轻举妄动,就会落入陷阱和算计中。
收回视线,进了院内,再关上门。
罗彬再看一眼闭合的院门,他从腰间抚过,打开一个铁罐,黑金蟾入手。
口中发出古怪的字眼,黑金蟾一跃而起,落在院檐缝隙中,完全隐匿起来。
“你无需这么警剔,我们来时,灰仙就探查过全镇,没有危险跟随。”
“先前被人压入水中,实属你大意了。”
罗彬这才注意到,白巍居然坐在堂屋中。
来时查过,眼下呢?
这是一个明显的漏洞。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柜山来人是凭借情花果之间的感应来追踪的,三十里的范围,是白巍自己的经验,或许也是一个被跟踪的标准距离?
的确,三十里已经很宽泛了,怕是灰四爷都没有这种本事,查到这么宽广范围内的气息。
还有,柜山来人是一定知道白巍的,极有可能采取相应手段,用来规避灰仙视听?
当然,罗彬没有提。
白巍的性格,是霸道。
说柜山,他一定动手,正中对方下怀。
真要动手,也不能是此地,应该是先想办法过了江,进了对面山中,这样一来,他们才能占据先机。
“我的确大意了,没有料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守村人,会想要淹死我。”罗彬如实回答。
“意外无处不在,哪怕是一个大先生,都有可能因为无心之失而死。”白巍摇摇头,又道:“灰四,你既然要跟着罗彬,为什么又失职?”
灰四爷钻出罗彬肩膀,小眼睛提溜乱转,尾巴耷拉着一动不动,耳朵还有些趴下去。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若你再因为色心忘事,我断了你的香火,让你清静如水。”白巍这话干脆利落。
灰四爷发出一声尖细的尖叫,嗖的一下钻进罗彬衣服里,瑟瑟发抖。
罗彬愣住。
一下子才恍然大悟。
徐录身上那灰仙,最初露面的时候,灰四爷就打过招呼,先前他出事,灰四爷也是跟着徐录出来的。
母老鼠?
一时间,罗彬还真不知道是哭是笑好。
“来。”
白巍招了招手。
罗彬进了堂屋内。
他手掌微斜,又示意罗彬坐下。
罗彬坐在白巍所指示的位置。
“你终究还是学了蛊。”白巍眼神略深邃。
“是的。”罗彬点头,大大方方承认。
白巍再度开口,说:“蛊,是虫,蛊术,也是驭的一种方式。”
“本质上,出马是和仙家沟通,出马之前,多是仙家驾驭弟马,出马之后,则是老仙儿驾驭仙家。”
“那我要提醒你一个点,你的蛊,不够灵动,这也是蛊的弊端吧,虫没有仙家开智。”
“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柜山需要我们这一批出马仙?”
白巍明明在说蛊术,忽然又提到了柜山和出马仙,跳跃幅度太大。
罗彬摇摇头,说:“愿闻其详。”
“我其实也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是我那两位老兄弟还在的时候,我们一起思索分析。”
“袁印信,是想将柜山打造成一个固若金汤之地,夜晚,山中有无处不在的邪祟,不分白天黑夜,鬼物肆虐游走,再加之风水的阻碍,柜山已经是一个寻常人不可入,不可出之地。”
“可那只是针对于普通人,对我们来说,邪祟和鬼物的伤害性都不够,阵法也能被仙家破掉,袁印信一直在暗中操控,才使得我们无法离开那座山头。”
“当柜山道场生乱,他无法操盘的时候,我们在柜山,就仿佛入无人之境。”
“这足够体现出柜山的弱点了,它只能吸弱,不敢拉强。”
“那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我们?”白巍再问。
罗彬皱眉,随后回答:“驯化。”
上官星月曾说过,柜山想要同化出马仙。
可罗彬认为,同化两个字太好听了,驯化才是正确。
好比鬼物就是被驯化,邪祟则是被制造,不过,邪祟的根源魇尸,一样在袁印信的完全控制之中。
这何尝不是一种驯化。
是彻彻底底的凌驾。
“你的话,不太好听,不过我承认,这是驯化,而并非袁印信口中的让我们同化,接受,融入柜山,我们只能成为棋子,就象是那些邪祟和鬼物一样,在他的调拨之下行动。”
“仙家的机敏程度,太高了,完完全全超过邪祟和鬼物,不谈邪祟,尸类的蛊惑性很强,就说那些鬼物,在仙家面前就象是没开智一般。”
“如果成功驯化仙家,又让仙家遍布柜山,那即便是阴阳先生,也无法在柜山内任意走动,阻碍人的不光是风水,不光是那憋脚迷惑人手段的两脚羊,闯入者想论风水,会发现,除了风水之外,还有很多解释不清的东西,譬如黄仙可以让人被困在一地,胡仙能真正改变人的视听,破除很难。”
白巍这一番话,让罗彬冷汗涔涔,一股后怕感涌来。
的确,柜山还是有基本规则的,至少他们摸索到了。
可如果这些规则中添加了仙家,那他们连村子都出不去。
“驯化,只是其一。”
白巍眼神更深邃起来,说:“我们考虑了更多的可能,因为我刚说的那些,只需要仙家就够了,根本不需要我们这些出马仙,为什么袁印信会在柜山中放下我们这几颗雷。”
“他还是想要我们的,他想要出马仙的传承,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传承,最开始我们是工具,当我们完全顺从之后,下一代呢?弟子从哪儿来?自然只能柜山道场提供,当出黑的阴阳先生学会出马仙术,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罗彬,你仙家上身过了,你感受如何?”
白巍眼中的深邃,变成了阵阵精芒。
罗彬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白巍绕了一大圈,是要说这个?
原来,袁印信还有这么深沉的打算?
的确,这纵然是白巍的猜测,可这猜测是极度有道理的。
不然袁印信留着他们干嘛?
操控仙家,根本不需要用出马仙,控制仙家中的老太爷即可。
“你现在明白了吧?”
“袁印信是不简单的,我甚至认为,他应该还有很多术,柜山之中那么多个山头,那些山头中,还有一些什么存在?正在被驯化中,或者已经驯化?”
“他的棋盘,比你想象中的更大,更恐怖。”
“你真的逃掉了吗?”白巍意味深长地再看一眼罗彬。
罗彬沉默。
白巍不知道袁印信能上他身。
能做出这样的判断,纯属是他对袁印信的认知太深。
“你逃不掉的,你是棋子。”
“徐先生虽然借口是你得到先天算完整传承,才能不被六阴山所伤,才能跟我一起去弄明白究竟,可我知道,你在负隅顽抗,你不甘愿当棋子。”
“袁印信是一个从先天算破落中还留下的幸存者,或者不是他,是他的某个长辈,柜山传承到他手里,他要打造成一个不会陨落之地,不会让先天算在他身上重蹈复辙。”
“他或许千算万算,都没有料到你即将能进先天算山门,或许你可以因此暂时摆脱他的算计,可你想要彻底不当棋子,还差了很多。”
“你必须让他足够震惊,足够颠复他的认知。”
“甚至是,重重击溃他的心防。”
“因此,你要先学会怎么彻底控制好灰四,用请灵符的情况下,让你和它融为一体,这也是道士说的天人合一,你要人马合一。”
“与此同时,你也不要疏忽了你的蛊术,不要因为仙家更强,就觉得蛊术弱,那可以让你锦上添花。”
“你出马出黑,就相当于扼断了袁印信的想法。”
“不,你走在了他的前头!”
“所以,不要再因为这种意外的事情死了。”
“你要知道,如果那人在背后捅你一刀,你早就见了阎王。”
白巍,绕了两个弯子。
第一个大弯,是阐明出马仙对于袁印信的作用,要罗彬认知到这一点,主动获取出马的本事。
第二个大弯,就是纯粹的说教了,是说罗彬太马虎大意。
当然,这两个弯子中,还有一个点。
就是白巍认为的罗彬还不够清楚,点醒罗彬。
罗彬早就认知这一点。
才会感触稍弱。
如果撇开这一点,那白巍这番话,当真是太深邃,足够作为一盏明灯。
张云溪是亦师亦友,白巍的训诫,没有友的平和,只有严苛。
“我明白了,多谢白老爷子。”
“我会谨记。”罗彬站起身,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白巍却依旧皱眉,目视着罗彬,视线没有任何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