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洛消散的星尘在晨曦中彻底隐去时，偏殿外的天空正泛起鱼肚白。星痕和凌霜指挥着星神卫清理偏殿的残余能量波动，每一处灰雾残留都要用星辰之力仔细净化——归墟的气息太过诡异，哪怕一丝残留都可能埋下祸根。
玄景在云初的搀扶下走出偏殿，晨风拂过他苍白的脸，带来一丝凉意。胸口的伤在星源髓液的滋养下稳住了，但那一剑的消耗太大，他整个人虚浮得像随时会散去的晨雾。
“回静室休息吧。”云初低声道，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轻颤。
玄景摇头，目光望向星源古殿主殿的方向：“来不及了。星洛的事瞒不住，大长老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必须在他发难之前，掌握主动权。”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名星神卫匆匆赶来，单膝跪地：“星主，大长老派人传话，请星主即刻前往议事厅，有‘紧急要事’相商。”
“看吧。”玄景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带着疲惫的讽刺，“他比我们想的还要急。”
云初握紧他的手：“我陪你。”
“当然。”玄景看向她，眼神柔和了些，“没有你，这场戏我一个人唱不完。”
两人简单整理仪容，玄景换上了正式的星主礼袍，云初也换了身素净的月白长裙——右臂的灰化已经褪到手腕处，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至少可以自然垂落而不显异常。
议事厅内，长老会的十三位长老已到齐大半。大长老坐在主位右侧，面色沉静如水，但眼中翻涌的暗流瞒不过有心人。雪姬站在他身后，目光扫过走进厅内的玄景和云初时，闪过一丝怨毒。
“星主昨夜辛苦了。”大长老率先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听说宝库那边出了些岔子，星洛姑娘也……唉，真是多事之秋。”
玄景在主位坐下，云初侍立在他身侧。“大长老消息灵通。不过星洛姑娘是承天殿旧人，她的后事，我自会妥善处理。”
“那是自然。”大长老点头，“只是老夫听说，星洛姑娘临终前……似乎说了些什么？”
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玄景身上。
来了。云初心头一紧。
玄景神色不变：“星洛被归墟侵蚀过深，神志不清，所言皆为胡言乱语，不足为信。”
“哦？”大长老挑眉，“可看守的人说，她反复提到‘门要开了’‘星轨议会’这些词。星主觉得，这也是胡言乱语吗？”
气氛骤然紧绷。
玄景缓缓抬眼，与大长老对视：“那大长老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无形的压力让几位修为稍弱的长老额头冒汗。
良久，大长老忽然笑了：“老夫怎会知道一个神志不清之人说什么。只是……星主昨夜在宝库受伤，又连夜处理星洛姑娘的事，实在辛苦。不如先将养几日，王城事务，暂由老夫代劳？”
这是要夺权了。
云初手指微蜷。她能感觉到，厅内有几道隐晦的气息锁定了玄景——那是大长老埋伏的人手，只要玄景表露出一丝虚弱，他们就会立刻发难。
但玄景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大长老好意，我心领了。不过——”
他站起身，星主礼袍无风自动，胸口的伤势被他用秘法强行压制，此刻竟散发出不逊于巅峰状态的威压：“我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不会因为一点小伤就撂挑子。倒是大长老，您年纪大了，为星墟操劳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
大长老脸色一沉：“星主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玄景一字一句，“从今天起，影卫的指挥权，收回星主直属。大长老一脉，专注长老会事务即可，军务方面，就不劳费心了。”
轰——
厅内一片哗然。影卫是大长老经营数十年的私兵，也是他最大的底气。玄景此举，等于直接斩断他一条臂膀。
“荒唐！”一名依附大长老的长老拍案而起，“影卫向来由大长老统辖，这是祖制！星主刚继位就擅自更改，将祖制置于何地？”
“祖制？”玄景冷眼看向他，“祖制还说，星主有最高决策权。我现在行使这个权力，有问题吗？”
“你——”
“够了。”大长老抬手制止了那名长老，他缓缓站起身，盯着玄景，“星主执意如此？”
“是。”
“好。”大长老点头，眼中寒光闪烁，“那就按星主说的办。只是……影卫多年来负责王城暗处安全，突然换将，恐怕会引起动荡。星主可有人选接替？”
“有。”玄景看向厅外，“进来吧。”
厅门打开，凌霜大步走入。她已换上了一身影卫统领的黑色制服，肩章上的星辰纹路显示着新的身份。
“凌霜？”大长老瞳孔一缩，“她只是星陨卫队的小队长，何德何能统领影卫？”
“凌霜的父亲，是上任影卫统领凌风。”玄景平静道，“她从小在影卫长大，对影卫事务了如指掌。而且——她兄长凌风十五年前‘意外’陨落的真相，我想大长老应该很清楚。”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很轻，但大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厅内死寂。所有人都听出了话外之音——凌风的死，与大长老有关。
“星主这是污蔑！”另一名长老怒道。
“是不是污蔑，查了就知道了。”玄景重新坐下，“我已命刑律司重启凌风一案的调查。在结果出来之前，影卫暂由凌霜代管。诸位长老可有异议？”
无人出声。
大长老死死盯着玄景，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星主……好手段。”
“不及大长老。”玄景淡淡道，“散会吧。”
长老们陆续离开，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沉重。谁都看得出，星主与大长老的冲突，已经摆到明面上了。接下来的王城，不会再太平。
最后离开的是大长老。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看向云初：“云姑娘手臂的伤，似乎好了不少？”
云初平静回应：“托大长老的福，找到了对症的药材。”
“那就好。”大长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年轻人，还是要多保重身体。毕竟……来日方长。”
他带着雪姬离去。
厅内只剩下玄景、云初和凌霜。
玄景强撑的气势瞬间垮塌，他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鲜血。
“星主！”凌霜急步上前。
“没事……”玄景摆手，接过云初递来的丹药服下，“只是……有点累。”
云初扶住他，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刚才的强硬，全是装的。
“你这样撑不了多久。”她低声道。
“不需要太久。”玄景喘息着，“只要撑到……凌风一案的结果出来。只要找到大长老勾结归墟、陷害忠良的证据……”
“星主。”凌霜忽然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属下替兄长……谢过星主。”
玄景看着她，轻声道：“该说谢谢的是我。没有你们兄妹，我坐不稳这个位置。”
他顿了顿：“凌霜，影卫那边，你要小心。大长老经营多年，里面肯定有他的人。清理的时候……不要手软。”
“属下明白。”凌霜重重点头。
“去吧。先稳住局面。”
凌霜行礼退下。
厅内又只剩下两人。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云初扶着玄景慢慢坐下，用袖子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值得吗？这么拼命。”
玄景握住她的手，掌心冰凉：“值得。星洛用生命换来的线索，凌风用鲜血铺就的道路……我不能让他们白费。”
他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而且，大长老背后……可能不止是王城内部的权力斗争。星洛提到的星轨议会，裁决之眼……我总觉得，有一张更大的网，正在收紧。”
云初沉默片刻：“你还记得冰璃吗？她提过，巡天司内部有分裂，一部分人暗中支持归墟。如果大长老真的和星轨议会里的那股势力勾结……”
“那我们面对的就不仅仅是王城的敌人了。”玄景闭目养神，“但无论如何，路要一步一步走。先解决大长老，稳住王城。然后……再去会会那些藏在幕后的黑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显然是累极了。
云初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手指轻抚过他胸口的伤处——那里，灰化的纹路虽然被星源髓液压制，但并未完全消退。每一次强行运功，都会让侵蚀加深一分。
“玄景，”她轻声说，“等这一切结束了，我们去星尘海看潮汐吧。你答应过我的。”
玄景没有睁眼，但嘴角微微扬起：“好。去看潮汐，去东荒看青岚山的云，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睡着了。
云初保持着姿势不动，目光望向窗外。
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王城的天空，依然笼罩着看不见的阴云。
而在星源古殿深处的某个密室中，大长老正对着一个悬浮的水晶球低语。球体内，一道模糊的人影缓缓浮现。
人影手上，赫然刻着“裁决之眼”的刺青。
“计划有变。”大长老声音阴沉，“星洛死了，玄景开始反击。我需要支援。”
人影沉默片刻，传来冰冷的声音：“再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内，解决星主。否则……星轨议会将重新评估你的价值。”
水晶球光芒熄灭。
大长老独自站在黑暗中，眼神阴鸷如毒蛇。
一个月。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