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源髓液的效果比想象中更强。只是几滴炼化后的精华涂抹在手臂上，云初就感觉到灰化区域传来久违的刺痛——那是神经开始复苏的征兆。灰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指尖褪去，虽然缓慢，但确实在好转。
“够了。”云初按住玄景还要继续涂抹的手，“剩下的你更需要。”
玄景摇头，又倒出几滴：“我的伤不急，你的手臂不能等。”他掌心的银光更盛，将新的髓液炼化后，仔细涂抹在她手臂灰化最严重的肘关节处。
就在这时，静室门被急促敲响。
“星主！云姑娘！”是星痕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星洛她……不对劲！”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起身。云初匆匆用袖子遮住正在恢复的手臂，玄景将星源髓液收好，拉开房门。
门外，星痕脸色发白：“水晶球的裂痕在扩大，里面的灰雾在往外渗！星洛一直在说‘门要开了’，我们试了所有方法都止不住！”
三人疾步来到安置水晶球的偏殿。刚踏入殿门，云初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波动——是归墟气息，但比之前在守望堡感受到的更加……古老，更加深邃。
水晶球被放置在一个加强的封印阵法中央，但此刻阵法光罩上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球体本身的裂痕扩大了至少一倍，浓郁的灰雾正从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在空气中凝聚成诡异的符文。
更令人不安的是水晶球内的景象。星洛不再蜷缩，而是站了起来，双手按在球体内壁，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深处闪烁着诡异的灰光。她的嘴唇快速开合，重复着同一句话：
“门要开了……门要开了……门要开了……”
声音不再是之前的虚弱，而是带着一种机械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
“什么时候开始的？”玄景问负责看守的两名星神卫。
“半刻钟前。”其中一人声音发颤，“一开始只是轻微震动，我们加固了阵法。但震动越来越强，然后她就开始说话……说的都是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只有‘门要开了’这句能听清。”
玄景走近几步，仔细感应。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不是普通的归墟侵蚀……她在被‘同化’。”
“同化？”云初心头一紧。
“归墟之门的内部时间与外界不同。她在里面困了太久，肉身和元神都在被归墟的本质侵蚀、转化。”玄景声音低沉，“现在的她，已经不能算完全的人类了。她是……一扇活着的‘门扉’。”
话音未落，水晶球内的星洛忽然停止了重复。她转过头，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精准地锁定玄景，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扭曲而怪异，完全不像人类该有的表情。
“星陨的后裔……”星洛开口，声音变成了男女混杂的重音，“你找到了髓液……很好……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玄景瞳孔骤缩：“你不是星洛。你是谁？”
“我是谁？”星洛歪着头，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我是归墟的低语……是门扉的回响……也是……星洛最后的执念……”
她抬起手，掌心贴在球体内壁。灰雾从她掌心涌出，凝聚成一个个扭曲的符文，这些符文与之前渗出的灰雾符文相互呼应，开始组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云初认出那个图案——和守望堡归墟之门上的徽记，有七分相似，但更加复杂，更加……古老。
“她要强行开启传送！”星痕惊呼，“阻止她！”
但已经晚了。
水晶球轰然炸裂！
不是破碎，而是从内部向外炸开，灰雾如海啸般喷涌而出，瞬间充斥整个偏殿。封印阵法在灰雾冲击下彻底崩溃，布阵的灵石炸成粉末。
玄景第一时间将云初护在身后，青岚剑出鞘，银色的剑光斩开扑面而来的灰雾。星痕和凌霜也拔剑护卫两侧。
灰雾渐渐凝聚，在偏殿中央形成一个三丈高的灰雾旋涡。漩涡中心，星洛的身影缓缓浮现——不再是水晶球中那副虚弱的模样，而是悬浮在半空，长发无风自动，周身缠绕着浓郁的灰雾。她的下半身已经完全雾化，与旋涡融为一体。
“星洛……”云初看着她那双已经完全变成灰色的眼睛，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同情，悲哀，还有一丝愤怒。
星洛低下头，看向云初。那双灰眸中，竟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清明。
“云初……”她的声音恢复了片刻的正常，带着痛苦和哀求，“杀了我……趁我还能控制……杀了我……”
话音未落，她脸上的表情再次扭曲，重音响起：“不……不能杀……门需要媒介……需要容器……我就是门……门就是我……”
两种声音在她体内争夺控制权，她的身体在灰雾和人形之间不断变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她被两个意识争夺。”玄景握紧剑柄，“一个是残留的星洛本人，一个是……归墟意志的寄生体。”
“有办法救她吗？”云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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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景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太迟了。归墟侵蚀已经深入元神本源，剥离寄生体，她也会魂飞魄散。”
这时，星洛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剧烈颤抖。灰雾疯狂涌入她的七窍，她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归墟符文。
“她要完全转化了！”凌霜急道，“再不阻止，她会变成真正的归墟之门！”
玄景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星痕，凌霜，带所有人退出去，封锁偏殿。云初，你留下。”
“星主！”星痕想反对。
“这是命令。”玄景的声音不容置疑，“出去后，启动星源古殿的防御大阵，隔绝这里的一切波动。无论发生什么，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星痕咬牙，最终抱拳：“……遵命。”
他和凌霜带着星神卫迅速退出，厚重的殿门轰然关闭。殿外传来阵法启动的嗡鸣声——整座偏殿被完全封锁。
殿内，只剩下玄景、云初，以及正在异变的星洛。
“你要做什么？”云初看着玄景。
“给她解脱。”玄景走向灰雾旋涡，“也给我们……争取时间。”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银光就亮一分。寂灭星辰体全力运转，胸口的伤势在星源髓液的滋养下暂时稳住，但强行催动力量，依然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星洛——或者说归墟意志——察觉到威胁，发出愤怒的嘶吼。灰雾凝聚成无数触手，如潮水般涌向玄景。
玄景挥剑，银色的剑光如星河倾泻，斩断一波又一波触手。但他每挥一剑，嘴角的血就多渗出一分。
云初没有闲着。她绕到侧面，五钥之力在掌心凝聚。既然无法拯救星洛的性命，那就至少……保住她最后的人性尊严。
她看向星洛那双时而清明时而浑浊的眼睛，用神识传递意念：“星洛，能听见吗？我是云初。”
灰雾中的身影剧烈颤抖，星洛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云初……帮我……结束……”
“告诉我，怎么帮你？”云初快速问，“归墟意志在你体内留下了什么？”
“核心……在心脏……”星洛的声音痛苦不堪，“他们用我的血脉……种下了‘门扉之种’……种子发芽了……我控制不住了……”
门扉之中。这个名词让云初心头一寒。
“怎么摧毁它？”玄景也听到了，他一边抵御触手攻击一边问。
“用……星陨一脉的寂灭之力……配合……五钥的净化……”星洛的声音越来越弱，“但那样……我也会……”
“没有别的办法吗？”云初急道。
星洛没有回答。她的身体再次膨胀，已经看不出人形，变成了一团不断蠕动的灰雾肉瘤。肉瘤中心，隐约可见一颗跳动的、布满符文的心脏。
那就是门扉之中的核心。
“来不及了。”玄景眼神一冷，“云初，准备好五钥之力。我破开防御，你净化核心。”
云初咬牙点头。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净化核心的同时，星洛残存的元神也会被一并抹去。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玄景深吸一口气，青岚剑高举过头。这一次，剑身上的银光不再刺目，而是向内收敛，变得幽深如夜空。剑尖处，一点极致的黑芒凝聚——那是寂灭星辰体最本源的力量，代表着绝对的“终焉”。
“星洛，”玄景低声道，“承天殿的荣耀，与你同在。”
一剑斩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极细的黑线划过空间。黑线所过之处，灰雾触手无声湮灭，连空间本身都被斩开一道细微的裂痕。
黑线精准地命中灰雾肉瘤，将其从中间一分为二。肉瘤发出骇人的惨嚎，开始崩溃。
就在肉瘤裂开的瞬间，云初动了。她双手结印，五钥之力从体内涌出，化作五色光华，如锁链般缠向那颗暴露出来的符文心脏。
“以土之厚重，镇！”
“以水之绵长，困！”
“以火之炽烈，焚！”
“以金之锐利，斩！”
“以木之生机……送汝往生！”
五色光华同时击中心脏。符文疯狂闪烁，试图抵抗，但在五钥之力的净化下，一个个熄灭、崩碎。心脏剧烈抽搐，泵出的不再是灰雾，而是……点点星光。
那是星洛残存的、最纯粹的本源。
星光汇聚，在半空中凝成星洛生前的模样。她看起来年轻了许多，穿着承天殿圣女的服饰，面容恬静，眼神清澈——这才是真正的她，没有被归墟侵蚀前的她。
星洛的虚影看向云初和玄景，微微一笑，笑容里有解脱，有感激，还有一丝歉意。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她的声音很轻，如风过耳，“还有……告诉姐姐……我没有背叛……我只是……太笨了……”
话音落，虚影开始消散，化作漫天星尘，簌簌落下，如一场温柔的雨。
灰雾肉瘤彻底崩溃，连灰烬都没有留下，直接湮灭于虚无。偏殿内恢复了清净，只有那些飘落的星尘，证明这里曾有一个灵魂存在过。
玄景拄着剑，单膝跪地，大口喘息。那一剑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力量。
云初走到他身边，扶住他。两人一起抬头，看着最后一粒星尘消失在空气中。
“她走了。”云初轻声道。
“嗯。”玄景闭上眼，“她自由了。”
殿外的阵法光罩缓缓撤去。星痕和凌霜冲进来，看到殿内的景象，都愣住了。
“星洛她……”星痕声音艰涩。
“安息了。”玄景在云初搀扶下站起，“通知下去，以承天殿圣女之礼，为星洛立衣冠冢。她是星璇圣女的妹妹，当享此荣。”
“是。”星痕郑重应下。
云初看着空荡荡的偏殿，心中空落落的。星洛的一生，从承天殿圣女之妹，到被蛊惑背叛，再到被囚禁于归墟之门，最后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何其悲哀，又何其壮烈。
“她会转世吗？”她忽然问。
玄景沉默片刻：“被归墟侵蚀过的灵魂，很难入轮回。但她的本源在最后时刻被五钥之力净化，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他看向殿外渐亮的天色：“天要亮了。接下来，我们该处理活着的人了。”
云初明白他的意思。星洛的下线，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
大长老，星轨议会，归墟之门……这些谜团，还在等着他们去揭开。
而她灰化的右臂，在星源髓液和五钥之力的共同作用下，已经恢复了知觉。虽然离完全康复还有距离，但至少，她还能握剑。
还能与他并肩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