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外,卧龙山。
此山蜿蜒百里,地势如苍龙昂首,正是大晋皇室的万年风水宝地。
平日里,这里有三千禁军十二时辰不间断巡逻,更有皇家供奉阁的修仙者坐镇,莫说是一只鸟,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但今夜,这铁桶般的防御出现了一丝缝隙。
子时三刻,风雪正紧。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马车,借着夜色的掩护,从一条只有工部高层才知道的秘密通道,悄然驶入了皇陵外围的“营造司”驻地。
也就在马车进入的同时。
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青色虚影,贴着马车的底部,如附骨之疽般滑过了那层足以让筑基修士瞬间灰飞烟灭的“九宫锁灵大阵”。
“呼……”
进入阵法内部后,那青色虚影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重新凝实,化作陈平安的模样。
“这李侍郎果然好用。”
陈平安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马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在那枚“避尸丹”里种下的煞气印,不仅是定位器,更是一把临时的“通行证”。只要李侍郎带着它通过阵法,陈平安就能在短时间内模拟出同样的频率,混水摸鱼。
陈平安给自己拍了一张“隐身符”,然后开启了灵目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这一看,他的瞳孔顿时微微一缩。
“好大的手笔!”
在他眼中,这卧龙山哪里是什么安息之地?
分明就是一座巨大的“聚灵大阵”。
无数道肉眼可见的白色灵气,正从四面八方的地脉中被强行抽取出来,顺着皇陵的走势,源源不断地汇聚向半山腰的一处不起眼的山谷。
而在那灵气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那是地脉被过度榨取后流出的“地血”。
“抽取一国地脉,甚至不惜损伤根基……”
陈平安心中凛然,“这国师到底想干什么?这要是再抽个十年八年,大晋怕是要地龙翻身,旱涝不断,彻底国将不国了。”
他顺着灵气的流向,身形如狸猫般在林间穿梭。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温度就越低。
那种阴冷的尸气,也越来越浓郁,盖过了原本的皇道龙气。
一炷香后。
陈平安来到了“废陵”的山谷前。
这里原本是前朝一位早夭太子的墓地,早已荒废多年。但此刻,山谷周围却把守着数十名身穿黑甲的死士,每一个都有着筑基初期的修为。
而在山谷中央,那个通往地下的巨大的豁口,正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嘴,向外喷吐着黑雾。
时不时还能听到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闷轰鸣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翻身。
“就是这里了。”
陈平安感应了一下,李侍郎的气息已经进入了地下。
而他体内的黑铁镜,此刻更是烫得像是一块烧红的炭,疯狂地震颤着,指向那个豁口。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能够隔绝神识的“隐灵纱”披在身上,然后趁着两队巡逻死士交接的空档,身形一晃,一片落叶般飘入了那个漆黑的洞口。
入洞的瞬间,陈平安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便是一股令人窒息的失重感。
这是一条垂直向下的甬道,足有千丈之深。
两侧的岩壁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陈平安贴着岩壁,控制着下坠的速度,无声无息地落到底部。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被人工挖空的巨大地下溶洞。
溶洞的规模之大,简直令人咋舌,甚至塞进半个神京城都绰绰有余。
而在溶洞的中央,耸立着一座百丈高的黑色祭坛。
那祭坛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骨头搭建而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魔威。
此时此刻。
无数道从地面抽取而来的白色地脉灵气,以及那滚滚而来的紫色皇道龙气,正通过几条巨大的锁链,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祭坛顶端。
陈平安屏住呼吸,运足目力,向祭坛顶端看去。
只见那里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晶体。
那晶体通体透明,表面布满了裂纹,看起来残破不堪。但它散发出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空间波动,却让陈平安体内的黑铁镜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这就是虚天鼎残图上标注的第五个节点,也是他苦苦寻找的空间信标碎片!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就沉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这块信标碎片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劲。
在那祭坛下方,正燃烧着一团漆黑如墨的火焰。
那火焰没有温度,却给人一种能够焚烧灵魂的阴冷感。在无数阵法的催动下,这黑色火焰正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绕在那块晶体上,不断地侵蚀、炼化。
每当有一丝黑色火焰渗入晶体内部,那晶体原本纯净的空间波动就会变得浑浊一分,甚至开始散发出一股与那火焰同源的……魔气。
“他们在炼化信标!”
陈平安瞬间明白了一切,“这国师根本不是在找什么长生药,也不是在镇压国运。他是想用这‘魔火’炼化这块上古空间信标,将其变成打开某个魔界通道的钥匙!”
而且看那晶体被侵蚀的程度,这种炼化已经进行了很久,至少完成了七成。
一旦彻底完成……
这块原本通往灵界的“路标”,就会变成引狼入室的“传送门”。
到时候,降临大晋的恐怕就不是什么机缘,而是灭顶之灾!
“这帮疯子。”
陈平安暗骂一声。
他虽然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也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如果大晋真的变成了魔土,他也别想好过。
更重要的是,这块信标是他离开这一界、飞升灵界的关键道具,若是被炼坏了,他找谁哭去?
“必须阻止他们,把东西抢过来。”
陈平安心中杀意涌动,但并没有轻举妄动。
因为在祭坛周围,除了那个正唯唯诺诺地指挥工匠修补阵纹的李侍郎外,还站着四个身披黑袍的高大身影。
那是四具炼尸。
而且是四具达到了“飞天夜叉”级别的高阶炼尸!
它们分立四方,如同四尊门神,死死守护着祭坛。
而在那黑色火焰的旁边,还盘坐着一个身穿阴阳道袍的中年道人。这道人虽然闭着眼,但周身散发出的灵压,赫然是……元婴初期!
“一个元婴傀儡,四个结丹后期炼尸,再加上这底下成百上千的工匠和阵法……”
陈平安迅速评估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
正面硬刚,虽然能赢,但代价太大。
以他如今元婴中期的修为,要收拾这几只烂番茄臭鸟蛋自然不在话下。但这地宫连通地脉,一旦斗法波及,引发地龙翻身,这信标怕是第一个要碎。
更何况,一旦动静闹大,惊动了神京城内的那位国师本尊,甚至是皇宫里的隐藏老怪,那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得智取。”
陈平安将身形缩在岩壁的阴影中,目光死死盯着祭坛上方那块岌岌可危的空间信标。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无数种方案在瞬间闪过,又被一一否决。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而那团黑色的魔火,每一次跳动,都仿佛是敲在他心头的一记重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