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王大柱见尚枣她们回了屋,立刻走到父亲身边,脸上带着明显的不甘心。
“爹!
“闭嘴。”
王老汉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了儿子的话。
他看了一眼尚枣她们所在的屋子,确认房门紧闭,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她们是红坊的人,我们留不下。”
大柱急了。
“就该什么?就该留下来给你和二柱当媳妇儿?”
王老汉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动动脑子!红坊这五年开遍了整个大宴,分号从南到北少说也有十几家。
能开这么大买卖的,背后的老板一定是权贵,是咱们惹不起的人物。
那姑娘说是红坊掌柜的表侄女,真假不论,但只要她和红坊扯上关系,咱们就不能动她。”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无奈和清醒。
“如果强行把她们留下,惹得红坊的掌柜不满,派人来找,咱们在这靠山村就呆不下去了。
你忘了前年村西头老赵家的事了?捡了个逃荒的女人,硬留下来当儿媳。
结果那女人是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妾室,没过半个月,人家就带人找上门。
老赵一家被打断了腿,赶出了村子,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要饭呢!”
大柱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想起了那件事,但还是不甘心。
“漂亮的女人谁都喜欢。”
王老汉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
“但是大柱,你得明白,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养不住太漂亮的女人。
那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丫鬟,说话做事,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一股子···贵气。
就算脸上带了伤,那气度也藏不住。”
他指着尚枣她们屋子的方向。
“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更是了不得。
虽然脸肿着,但你看她行礼的姿态,说话的语气,还有那双眼睛。
那里面没有害怕,没有讨好,只有一种···上位人的傲气。
这种女人,不是咱们能肖想的。”
大柱沉默了,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柴刀的木柄,指节都泛白了。
王老汉看着儿子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但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儿子,别担心。咱们把她们好好送到红坊,红坊是做生意的,讲究名声,一定不会亏待咱们。
到时候有了钱,你就能正正经经说一门亲事。
村头老李家的姑娘就不错,勤快能干,是个吃苦耐劳的,虽然模样普通些,但配咱们家正好,将来能照顾家里,也能照顾二柱。”
大柱抬起头,看着父亲饱经风霜的脸,那双眼睛里满是生活的智慧和对现实的清醒认知。
他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爹,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王老汉松了口气。
“去把柴劈了,晚上多做点饭,让两个姑娘吃顿好的,明天一早送她们走。”
“嗯。”
大柱应了一声,提着柴刀,转身出了院子,背影有些落寞。
王老汉站在原地,看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尚枣她们紧闭的房门,长长叹了口气。
漂亮的女人谁都喜欢,但日子是实实在在过出来的。
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一个能操持家务、生儿育女、踏实过日子的女人,远比一个漂亮却留不住的女人重要得多。
屋里,尚枣和春芽贴在窗边,虽然外面的对话压得很低,有些字句听得模糊,但几个关键的字眼,她们还是捕捉到了。
特别是“媳妇”这两个字,听得真真切切。
春芽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不是害羞,是气的。
她咬着嘴唇,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
她想起刚才大柱看她的眼神,那种毫不掩饰的、带着占有欲的目光,现在想来,只觉得一阵恶心。
尚枣却显得平静得多。
她拉着春芽离开窗边,走到床边坐下,压低声音道:“别生气,这很正常。”
“正常?”
春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嗯。”
尚枣点点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穷乡僻壤,猎户人家,捡到两个年轻女子,第一反应自然是留下来当媳妇。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大户人家的下人那样懂得规矩,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读书人那样讲究礼义廉耻。
对他们来说,传宗接代、增加劳力,才是最实在的需求。”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你该庆幸。”
“庆幸?”
春芽不解。
“庆幸这家人还算清醒,庆幸那个王老汉不是个糊涂的。”
尚枣的眼神冷了下来。
“如果遇到的是那种见色起意、不管不顾的人家,趁我们昏迷,直接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那才叫真的糟糕。
到时候,我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辈子就毁在这山村里了。”
春芽想到那种可能,浑身一颤,后怕的感觉涌上来,让她手脚冰凉。
尚枣拍了拍她的手。
“他们现在愿意送我们去红坊,是好事。
我们顺着他们的意,明天一早,离开这里。”
“可是小姐,”春芽还是有些担心,“汴州真的有红坊吗?
“真的有。”
尚枣肯定地说。
“红坊的生意确实做得很大,分号遍布各州。
而且,掌柜的确实都是女子。
湖州红坊的掌柜姓胡,叫胡吟娘。
两年前,我在湖州红坊订制成衣时,听她提起过,她有个表妹叫苏红,在汴州开了分号,也是女子当家。”
春芽这才恍然大悟,对小姐的佩服又深了一层。
原来小姐不是信口胡诌,是真的知道。
春芽问,“咱们又不真的认识那位胡掌柜的表妹···”
“去了再说。”
尚枣的眼神变得深邃,哪怕她信任春芽不会出卖她,有些事她也不能告诉春芽。
她安抚着春芽,
“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进了城,离开了这山村,我们就有办法。”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破了的窗纸,看着外面简陋却整洁的农家小院,看着院子里晾晒的兽皮和干菜,看着远处的青山。
心中则自信无比。
红坊是她的,如今主人归来,红坊上下自然要扫榻恭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