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传来粗犷的喊声,带着山野汉子特有的洪亮。
“二柱!二柱!”
正围着春芽傻笑的二柱听到这声音,眼睛一亮,像只听到主人呼唤的大狗,转身就冲出了房门。
他跑得太急,差点被门槛绊倒,踉跄了几步才稳住,然后继续朝院子里跑去。
“大哥!大哥!”
二柱的声音里满是喜悦,围着院子里那个高大的身影转圈,像只欢快的大狗。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汉子,身材魁梧,肩宽背厚,一看就是常年在山林间行走打猎练就的好身板。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皮肤被阳光晒成健康的古铜色。
面容方正,眉毛粗黑,鼻子挺直,是那种一看就踏实可靠的相貌。
这就是二柱的大哥,王大柱。
大柱看着绕着自己转圈的弟弟,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伸手揉了揉二柱乱糟糟的头发。
“二柱在家听话没有?”
“听话!二柱可乖可乖了!”
二柱仰着脸,一副求夸奖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春芽搀扶着尚枣,慢慢从屋里走出来。
阳光洒在院子里,有些刺眼,尚枣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
大柱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他先是看向尚枣,这个被他爹背回来的女子,脸上还带着明显的青紫肿胀,半边脸颊高高鼓起,破坏了原本的容貌。
虽然从眉眼轮廓能看出底子不差,但眼下这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
大柱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就移开了,落在了春芽身上。
春芽虽然也经历了逃亡的狼狈,但脸上没有伤,只是有些憔悴。
她本就生得清秀,此刻穿着一身朴素的褐色粗布衣裳,虽然打着补丁,却更衬得肌肤白皙。
阳光照在她脸上,能看到细细的绒毛,那双眼睛因为刚刚哭过,还带着些微的红肿,却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大柱的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春芽姑娘。”
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喊二柱时温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春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尚枣。
尚枣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紧张,自然应对即可。
春芽定了定神,对着大柱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大柱哥,谢谢你们救了我们姐妹。我想问问,距离汴州城还有多远?我们想尽快进城。”
大柱听到“汴州城”三个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柴刀的刀柄,最后还是如实说道:“汴州城离这不远,朝西再走五里多就到了。”
五里多。不算远,但对于刚刚经历了生死逃亡、体力尚未恢复的她们来说,也不算近。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了。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走了进来。
他身材不高,但很结实,背脊挺直,脚步沉稳。
身上穿着和大柱相似的粗布衣裳,但洗得更干净些,补丁也打得整齐。
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皮肤黝黑粗糙,一看就是常年风吹日晒。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眼神锐利,像鹰一样,扫过院子里的每个人时,都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这就是二柱和大柱的父亲,王老汉。
王老汉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尚枣和春芽,尤其是看到尚枣脸上的伤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随即又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两位姑娘都醒了?身子可好些了?”
尚枣微微颔首,由春芽搀扶着,向前走了两步,对着王老汉盈盈一礼。
虽然穿着粗布衣裳,脸上带伤,但这个动作做出来,依然带着一种与这简陋农家小院格格不入的优雅。
“多谢大叔救命之恩。”
尚枣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清晰。
“我们姐妹二人感激不尽。
实不相瞒,我们来汴州是为了寻亲,待我们寻到家人,必会重重感谢大叔。”
王老汉眯起了眼睛。
那双鹰一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尚枣,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皮肉,看到骨子里去。
他没有立刻接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寻亲?你什么亲戚在汴州?”
春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张地看着尚枣,手心都出汗了,她们哪有什么亲戚在汴州啊!
这要是被拆穿了,可怎么办?这家人会不会恼羞成怒?
尚枣却面不改色,迎上王老汉审视的目光,声音平稳。
“汴州洵桦巷红坊的掌柜,是我的表姨。”
“红坊?”
王老汉的眉头再次皱起,这次皱得更深了些,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惊讶。
“正是。”
尚枣点头,神色坦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春芽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知道红坊,那是湖州城里有名的成衣内衣铺子,小姐确实常去。
但那这汴州的掌柜什么时候成小姐的表姨了?
而且,湖州的红坊,和汴州的红坊,是一回事吗?
万一汴州根本没有红坊,或者有但掌柜的不是女的,那不就露馅了?
她偷瞄了一眼尚枣,见小姐依然镇定自若,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但手心的汗还是没干。
王老汉盯着尚枣看了好一会儿,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怀疑,有审视,有算计,最后都化为一种无奈的妥协。
他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看起来很憨厚,但眼神深处的锐利并未完全消散。
“汴州洵桦巷,确实有一家名叫红坊的铺子,卖衣服的,生意很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样吧,两位姑娘身子还没好利索,今天先歇着。明天一早,我让大柱托人找车,送你们进城,你们看如何?”
尚枣再次行礼。
“多谢大叔。”
“不客气,不客气。”
王老汉摆摆手。
“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你们先回屋歇着吧,我去准备点吃的。”
尚枣点点头,由春芽搀扶着,转身回了屋里,关上了房门。
一进门,春芽就忍不住压低声音问。
“小姐,汴州真的有红坊?
“真的有。”
尚枣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
“而且,掌柜的确实是女子。”
春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尚枣走到窗边,那窗纸破了角,透过缝隙能看到院子里。
她示意春芽过来,两人一起贴在窗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