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拿着毛巾的动作,停滞在了半空中。
他忙是打开【国家概览】面板,面板顶端的【国库】一栏,此刻正呈现出一种刺眼的、如同鲜血般的赤红色,并且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频率,剧烈地闪铄着。
来了。
其实,几天前,在结束东印度公司调查的时候,面板上就可以看出,法兰西国库已经岌岌可危了。
他叹了口气,换上衣服便匆匆赶往凡尔赛宫。
果然,一进宫,奥古斯特就匆匆走过来,脸上带着焦急:“弗罗斯特先生,布里安大臣请您立刻到他的办公室去……”
莱昂点点头,直接往财政大臣的办公室走去。
……
财政大臣办公室。
看到莱昂进来,布里安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然后直接将几份文档,推到了莱昂面前。
“看看吧。这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阿姆斯特丹银行,刚刚正式拒绝了我们新一期国债的展期请求。英国人也派了密使过来,暗示我们,如果想让他们在金融市场上保持‘善意’,就必须在美洲的殖民地问题上,做出让他们满意的让步。”
布里安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国库……已经彻底空了。如果一周之内,我们无法筹集到至少三百万利弗尔,用来支付即将到期的军饷和官员薪水……显贵会议的改革计划,就会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莱昂静静地听着。
系统的警报,比布里安口中的“一周”,更为致命。
所以,确实是没有时间了。
法兰西这艘腐朽的大船,真的是每往前走一海里,都可能会岌岌可危,随时散架。
“所以,我们必须有所行动了。”
说着,布里安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档,上面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是准备今天下午呈报给国王陛下的方案。”
他将文档推给莱昂:“你看一下。”
“我的计划是,以‘国家紧急状态’为名,立刻向法兰西所有年收入超过十万里弗尔的包税商、银行家以及最富裕的土地贵族,强制发行一笔‘爱国特别公债’。利息可以给得高一点,但他们必须购买。用他们的钱,来堵上眼前的窟窿。”
莱昂拿起那份计划书,详细地看了一下。
这思路其实不意外。
一个典型的旧时代统治者的思路:当国家没钱时,就向国内最富有的那一小撮人“开刀”。简单、直接,且符合他对“君权”的理解。
“大臣阁下,”
他看完所有的内容,抬起头,“恕我直言,这份计划,不仅无法解决问题,反而会引爆一颗比财政破产更可怕的炸弹。”
布里安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为什么?”
“因为时机不对。”
莱昂分析道,“首先,显贵会议召开在即,我们改革的内核,就是要争取到金融界和部分开明贵族的支持。在这个节骨眼上,用强制手段向他们‘借钱’,无异于公开宣布,政府的信誉已经破产,我们准备撕毁一切规则,直接进行抢劫。这会把所有潜在的盟友,都推到我们的对立面。会议还未开始,我们就已经输了。”
“其次,”
莱昂继续说道,“我们向他们借钱,就等于把王国的财政命脉,交到了他们手里。这次他们可以为了‘爱国’借给我们,下次,他们就可以为了‘利益’,随时抽走资金,彻底掐死我们。我们将彻底沦为他们的傀儡。”
听他说完,布里安的脸色,由疲惫的灰白,转为被点破窘境的涨红。
这道理,他何尝不懂。
但是,这是他现在能够想到的几个办法里面,最让他觉得代价可以接受的。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布里安的声音里,带着焦躁和无助,“我们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
他那血丝密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莱昂。
这位法兰西的财政大臣,虽然没有哀求,但他的眼神,已经清淅地表达了一切:莱昂·弗罗斯特,现在,轮到你创造奇迹了。
“不,我们当然不能等死。”
莱昂说道,“您刚才的思路,其实是对的。越是危急时刻,越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目标,来承担所有人的怒火和损失。”
“但这个目标,绝不能是我们的潜在盟友,而应该是一个……肥硕、富有、古老,却又因其超然地位而无法有效反抗的……祭品。”
布里安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
莱昂站起来,缓步走到办公室那张巨大的法兰西王国地图前。
他的手指,越过那些熟悉的行省,最终,轻轻点在了那些星罗棋布的、代表着教堂和修道院的十字标记上。
在那份庞大而精密的“国家经济解剖图”中,有一块最肥美、最古老,也最……吝啬的组织。一个理论上不应拥有如此巨额财富,却掌握着法兰西近五分之一土地和无数财宝的组织……
而且还享有免税特权!
莱昂转过身,看着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的布里安。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
“大臣阁下,钱,有的。而且,我们甚至不需要借。”
“我们只需要,以国王和国家的名义,去向这位最富有、也最慷慨的母亲……收回她本就该为国家分担的那一份‘税’,就足够了。”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布里安脸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象被蝎子蜇了一样,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尖利:“收税?向教会收税?弗罗斯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是图卢兹的大主教!”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情绪激动地低吼道,“你是在要求我,向我自己开刀!这是亵读!是与上帝为敌!国王绝不会同意,整个法兰西的教士都会视我们为魔鬼,我们会一起被送上宗教审判的火刑架!”
这番话,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对于这位身兼大臣与大主教双重身份的贵族而言,莱昂的提议,已经不是“离经叛道”了,这简直就是政治上的自杀宣言。
面对布里安近乎崩溃的反应,莱昂显得异常平静。
他等对方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才缓缓地说道:“大臣阁下,请注意我的用词。我说的,是收回,不是征收。而且,我们永远不会使用‘税’这个词。”
“这有什么区别!”布里安怒道。
“区别在于法理,在于人心,在于我们如何讲述这个故事。”
莱昂的眼神,闪铄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第一等级自古以来享有免税特权,这是传统,我们不能直接挑战。但是,”
他话锋一转,“教会同样有向国王和国家,在危难时期,进行‘自愿捐助’的传统,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