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把那块烧焦的塑料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边缘已经发黑卷曲,背面残留的“——乐”两个字像是被高温灼烧后勉强留下的痕迹。她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字迹没掉,但表面有一层薄薄的涂层在阳光下反着光。
周砚秋蹲在地上,手指沿着脚印边缘划过。风沙开始扬起来,但他还是能看清楚这串足迹的走向。他抬头看向远处,一条几乎看不出的小路通向灰雾深处,脚印就消失在那里。
“不是偶然路过的人。”他说,“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间距差不多。像是特意让我们发现。”
林清歌点点头。她把塑料片收进外套内袋,靠近胸口的位置。那里贴身藏着父亲的笔记本复印件,还有一张老照片。她不想让任何东西再从身上丢了。
右耳的耳钉突然一热。她下意识摸了上去,指尖碰到金属时微微一顿。这种温度感不对,不是刚才幻境里的那种灼烧,而是像刚被阳光晒过的金属,持续、稳定。
“你感觉到了吗?”她问。
周砚秋站起身,手按在胸前口袋上。钢笔还在那里,但没有震动。他摇头:“信号断了。至少现在没有回应。”
林清歌皱眉。他们才刚走出幻境不到两小时,方向一直没变,水晶的共鸣不该这么快就消失。除非有人在干扰,或者……有人提前切断了路径。
她正要说话,前方岩石后面传来脚步声。
不是轻巧的试探,也不是躲藏中的潜行。那人走出来的时候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得实。他穿着一件褪色的冲锋衣,帽子搭在背后,露出一张普通到扔进人群就找不到的脸。三十岁上下,皮肤粗糙,嘴唇干裂,右手虎口有一圈明显的茧。
林清歌立刻挡在周砚秋前面半步。她的动作很自然,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站位。
那人停下,在三米外站定。双手摊开,掌心朝外。
“我不是来打架的。”他说,“只是传话。”
周砚秋没动。他的左手慢慢伸进口袋,握住了钢笔。指虎今天没戴,但他不需要它也能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威胁。
“谁让你来的?”林清歌问。
那人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敌意,也没有敬畏。只有一种奇怪的平静。“一个你们认识的人。”他说,“她说你们会往这边走,让我在这里等。”
林清歌的手指又碰了碰耳钉。热度还在,而且比刚才高了一点。
“程雪。”周砚秋忽然开口。
那人笑了下,不长,嘴角动了两下就停了。“名字我不提。但她知道你们昨晚进了古寺,知道你们破了幻阵,也知道你们现在要去哪里。”
风沙更大了。林清歌眯起眼,盯着他的脸。这张脸太普通了,普通得不像真的。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很准,像是能看清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她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她问。
“因为我听她的。”那人说,“我替她看路,记事,传话。我是她的眼睛之一。”
“不止你一个?”周砚秋问。
“很多。”那人点头,“有些在你们前面,有些在后面。有些人你们见过,但不知道是谁。”
林清歌脑中闪过几个画面——寺庙门口晃过的铃声,录音棚外那个递水的工作人员,还有上周直播时弹幕里反复出现的一句话:“别唱那首歌”。
她喉咙有点紧。
“她想干什么?”她问。
那人看着她,声音低了些:“她说,你们以为自己在找水晶,其实一直在走她安排的路。每一步,都在她的计划里。”
周砚秋冷笑一声:“所以你是来警告我们的?”
“不是警告。”那人摇头,“是提醒。她说你们聪明,但还不够了解她。她不是要拦你们,她是想让你们走到她指定的地方。”
林清歌问:“哪里?”
“无门之山。”那人说,“她说,只有你们亲自走进去,才能看到真正的真相。但她也说,有些人听见真相就会疯。”
风忽然停了一下。
林清歌感觉到耳钉猛地烫了一下,像是被人捏住火钳夹了一下耳朵。她咬住牙没动。
“她怎么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她问。
“因为地图是她给的。”那人说,“壁画上的星图,老僧说的话,甚至你父亲笔记里的标记……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她加进去的。”
林清歌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她改了星流的方向。”那人说,“真正的‘北落师门’不在西北,而在西南。你们现在的方向,是她希望你们走的。”
周砚秋的手攥紧了钢笔。他没说话,但肩膀绷得很紧。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林清歌问。
“因为她需要你们去那个地方。”那人说,“她说,只有你们站在那里,她才能完成最后一步。”
“哪一步?”
那人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在等你们。她准备了很久,从七岁就开始了。”
林清歌呼吸慢了一拍。
七岁。
那是她母亲最后一次住院的时间,也是她第一次写歌的年份。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叫系统,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另一个“她”存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到底想要什么?”她问。
那人终于有了点表情。不是笑,也不是难过。是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
“她说,她什么都不想要。”他说,“她只想让你们明白一件事——你们以为自己在反抗命运,其实你们就是命运的一部分。”
说完这句话,他后退一步。
林清歌想追,但周砚秋伸手拦住了她。
那人转身,朝着灰雾走去。他的身影很快被风沙吞没,没有回头。
荒原重新安静下来。
林清歌站在原地,手还贴在右耳。耳钉的温度渐渐降了下去,但皮肤底下有种麻感还在。
“他在说谎吗?”她问。
周砚秋摇头:“不全是。有些事,只有程雪能知道。比如星图的改动,比如我们破幻的方式。他没理由编这些。”
“所以……我们一直被引导?”
“从进寺那天就开始了。”周砚秋低头看着手中的钢笔。笔身冰冷,没有任何反应。“她知道我们会遇到老僧,知道我们会相信壁画,也知道我们会跟着这个。”他抬手指了指钢笔,“她甚至可能知道我们会在幻境里听到什么。”
林清歌闭上眼。
医院的画面又浮上来。母亲躺在病床上,监护仪滴滴作响。她跪在地上求医生的那一幕,那么真实,那么痛。可如果那也是程雪安排的呢?
如果连她的记忆都能被利用?
她睁开眼,看向周砚秋:“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周砚秋看着她,很久才说:“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掉头回去,放弃一切。另一个是继续走,但不再相信任何线索。”
“包括钢笔?”
“包括钢笔。”他说,“也包括你父亲的笔记,老僧的话,甚至我们自己的感觉。”
林清歌沉默。
她想起昨夜在幻境里,她对着母亲的幻影说“我没有放弃活着”。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赢了。但现在看来,也许那句话本身就是程雪想要她说出的。
她把手伸进外套内袋,摸到那块塑料片。边缘依旧粗糙,但中间有一点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
她突然想到什么。
“你说他是程雪的眼线。”她低声说,“可他右手虎口的茧……形状很规则。不是写字磨出来的,是按某种节奏反复敲击形成的。”
周砚秋猛地抬头。
两人同时看向那串脚印消失的方向。
“他不是普通人。”林清歌说,“他是系统操作员。那种专门负责监控数据流的技术员。他们每天要敲几千次确认键,才会形成那样的茧。”
周砚秋脸色变了。
“也就是说……”他声音压得很低,“程雪不仅有人在外面盯我们,她还能直接接入系统底层。她不是在利用规则,她就是在制定规则。”
林清歌看着远处的地平线。风沙中,一片稀疏的林带轮廓隐约可见。他们原本打算穿过那里,再往西走。
但现在,她不确定那是不是另一条被设计好的路。
她把耳机掏出来,插进手机。那段音频还在,三短一长两短的节奏清晰可辨。
她按下播放。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右耳的耳钉再次发烫。
但她没有摘下来。
她盯着那片树林,轻声说:
“如果我们现在换方向,往南走,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