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在相对充足的(以“锈蚀天堂”标准)药物和营养供给下,三人的伤势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恢复着。巴伦已经可以长时间坐起操作解码器,奇诺的伤口开始结痂,能够进行一些基本的活动和警戒。银辉除了身体恢复,大部分精力都投入了对“众梦之海”的谨慎探索和“信标”的稳固上。
吃一堑长一智。他不再贸然连接那些带有明显“秩序”或“锐利”感的意识光点,转而专门寻找那些光芒相对黯淡、波动平和、思绪杂乱无章的代表最普通劳工的潜意识投影。连接过程更加温和,植入的“意念种子”也更为模糊,仅仅是“宁静”、“微弱的归属感”以及一个极其简单的、代表“信标”的几何符号印象。
进展缓慢但安全。第七天晚上,他已成功与十二个普通的劳工意识建立了稳定的单向连接。十二条比发丝还细的光丝从“众梦之海”各处汇聚到他的“信标”上,持续反馈着微弱但涓涓不息的心灵能量。
这些能量对肉体的直接增强效果几乎可以忽略,但对灵魂(精神力)的滋养效果却逐渐显现。银辉感觉自己的精神耐力增强了,对“定义”能力的细微掌控似乎也敏锐了一丝,最重要的是,持续消耗后恢复的速度明显加快。而且,通过这十二条连接,他能极其模糊地感知到这些劳工白天大致的情绪基调(疲惫、麻木、偶尔的小确幸或小烦恼),就像听到远处传来模糊的回声。
他尝试过一次,在其中一个劳工的梦中(通过连接间接观察),当对方梦见被监工责骂而恐惧时,他传递去一丝“镇定”和“事情会过去”的意念。梦中那个模糊的监工形象似乎稍微淡化了一些,劳工的恐惧情绪也有所缓解。这证明他可以通过连接,对信徒的梦境施加极其微弱的影响。当然,这种影响不能违背对方基本的潜意识逻辑,否则会引起警觉甚至反弹。
这是一个重要的开端。如果将来信徒数量成千上万,这种集体潜意识的微弱影响汇聚起来,或许能产生更显着的效果,比如在一定范围内营造一种普遍的情绪氛围,或者……干扰某些依赖集体潜意识稳定性的监控系统?(比如墨菲斯的标记扩散网络?)
与此同时,巴伦对芯片数据的破解也取得了进展。关于“第三分片-次级星舰库”区域的古老资料被部分提取出来。那里曾是“方舟”搭载的辅助性小型舰船和工程船的停泊与维护库之一。灾变后,主能源中断,大部分舰船失效,库区部分塌陷,被遗弃。后来,一些因程序错乱或能量暴走而脱离控制的维护机械、以及从“碑座”方向扩散过来的低烈度能量乱流(被称为“静电风暴”)占据了那里,使得该区域成为具有一定危险性的废墟。
古老的应急通道图显示,从“锈蚀天堂”所在的底层管道网络,可以经由一条已经废弃多年的“物资输送管道”和几个需要手动重启的“减压阀站”,迂回接近星舰库的外围维修通道。这条路线上百年无人维护,能否通行是未知数,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方向。
他们还从芯片中整理出一些关于“铁碑”内常见危险生物(包括几种低阶“噬界”衍生物)、能量异常区域特征、以及基础生存技巧的实用信息,这些对未来的探险至关重要。
影牙中间又秘密送来一次补给,主要是更多的高能食物和一套经过改装的、能抵御一定程度能量辐射和环境极端温度的简易防护服(比之前的老旧外骨骼好不少)。他带来了外界的最新风声:技术部内部监察处对c区的搜查力度有所减弱,似乎将部分精力转向了其他区域,但墨菲斯的私人悬赏依然有效,且在一些黑市渠道流传。此外,影牙隐晦地提醒,最近“锈蚀天堂”里似乎多了一些生面孔,不像普通的流浪者或拾荒者,让银辉他们多加小心。
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
第十天晚上,银辉在浅眠中巩固“信标”时,突然通过一条连接,接收到一段异常清晰(相对而言)的恐惧情绪碎片,还夹杂着“失踪”、“排查”、“不要被发现”等零星词语。
这个连接的劳工,似乎是负责某个边缘仓储区清洁工作的。银辉心中一动,集中意念,通过连接小心地“倾听”和安抚,同时将“警惕”、“留意细节”的意念轻轻植入。
第二天,银辉在“锈蚀天堂”一处相对公开的水源点(一个缓慢滴水的冷凝管)取水时,“偶然”听到了几个劳工的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d-19仓储区那边,昨晚技术部的人突然搞临时抽查,好像是在找什么‘未经登记的能量波动痕迹’和‘可疑人员’。”
“又是抽查?烦不烦!不过好像没抓人,就是到处检测,问了些话。”
“我有个老乡在那边做清洁,说看到他们拿着个奇怪的仪器,在一些老管道口和通风处扫来扫去,神神叨叨的……”
d-19仓储区?银辉记得,那正是他昨晚接收到异常恐惧情绪的那个劳工的工作区域!技术部在搜索“能量波动痕迹”?是墨菲斯在寻找他们逃离冷却井时可能留下的痕迹?还是说……在搜索与“众梦之海”异常连接相关的信息?毕竟他昨晚才通过连接试图安抚和引导那个劳工。
cidence?还是他的连接行为真的留下了某种极其微弱的信息残留,被墨菲斯或者技术部的特殊设备捕捉到了?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危险在逼近。技术部并没有放弃,他们的搜索变得更加精细和有针对性。
必须尽快离开“锈蚀天堂”。虽然这里暂时提供庇护,但绝非久留之地,而且他们需要主动出击,寻找其他钥匙分片。
当晚,三人聚在一起商议。
“巴伦,去往星舰库的路线和风险评估,整理得怎么样了?”银辉问。
“基本清晰了。”巴伦指着他用解码器屏幕和捡来的金属片绘制的简陋地图,“从我们这里出发,穿过‘锈蚀天堂’东侧的‘断桥区’,可以找到那条废弃物资输送管道的入口。管道内部情况不明,可能有塌方、有害气体或寄生生物。假设能通过,大约三公里后到达第一个减压阀站。根据资料,需要手动重启备用能源才能打开阀门进入下一段。备用能源可能已经耗尽,我们需要自备能量源或者找到替代方法。”
“过了第一个阀站,后面还有两个类似的节点。最后抵达星舰库外围维修通道。根据零星资料,星舰库内部大致分为停泊区、维护区和控制塔。第三分片的信号标记位于控制塔深层,但控制塔可能结构受损,且有能量风暴和流浪机械体活动的记录。”
“我们需要准备:足够的食物和水、照明和攀爬工具、防护服、武器(对付可能遇到的低阶衍生物或机械体)、备用能源(重启阀门)、医疗用品、还有……可能需要的攀岩或破拆工具。”巴伦一口气说完。
清单很长,以他们目前的物资,远远不够。尤其是武器和备用能源。
“武器和能源,可以找‘遗物协会’再交易一部分,用更详细的星舰库内部结构图(芯片中有部分)作为交换。”银辉沉吟,“食物和水尽量多储备。防护服我们有一套,但最好再搞一套备用。至于破拆工具……‘锈蚀天堂’里应该能找到一些废弃的。”
“影牙会同意吗?星舰库的内部结构图,价值很高。”巴伦有些担心。
“正因为它价值高,影牙才会心动。而且,我们只是交易部分非核心区域的图,关键的控制塔内部结构可以保留。”银辉道,“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尽快出发。我预感,留在这里越来越危险。”
奇诺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开口:“什么时候走?”
“尽可能三天内。这三天,巴伦继续完善路线细节和可能遇到的威胁应对方案。奇诺,你和我分头在‘锈蚀天堂’里,用我们手头剩余的一点有价值信息(比如某个安全的水源点、避开某伙恶棍的路线),尽可能换取实用的工具和材料,比如结实的绳索、钩爪、金属棍、切割工具。动作要小心,不要引起注意。”
计划敲定,各自行动。
银辉再次尝试通过影牙留下的隐蔽方式联系,提出了新的交易请求。这次等待的时间稍长,直到第二天傍晚,影牙才出现在裂缝外,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
“你们要的东西,协会可以提供一部分:两把改装过的能量切割器(威力有限,但比焊枪强)、三块高容量旧式能量电池(可以用于重启阀门,但电量未必充足)、还有一套备用防护服(更破旧些)。另外,可以给你们一份‘锈蚀天堂’通往‘断桥区’相对安全的路线图,避开最近几个不太平的帮派地盘。”影牙语速很快,“作为交换,我们要星舰库停泊区和维护区至少40区域的详细结构图和能量节点分布。”
影牙深深看了银辉一眼:“你们果然也察觉到了。协会得到的情报有限,但可以确定,墨菲斯动用了某种我们不了解的高权限设备,似乎在扫描特定频段的‘信息残留’或‘灵魂共振痕迹’。目标不仅仅局限于物理痕迹。我们怀疑,这和他追踪你们的手段升级有关。至于‘集体潜意识’……协会内部只有理论猜测,没有实证。你们最好小心,墨菲斯对你们的兴趣,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层和危险。”
果然!墨菲斯在从信息层面加大搜索力度!这很可能与他“梦境连接”的尝试有关。
“我们三天内离开。”银辉不再多问,将准备好的、经过筛选的星舰库部分结构图数据(存储在一个一次性数据晶片里)交给影牙。
影牙接过晶片,检查了一下,点点头:“物资明晚同一时间,老地方。祝你们好运。另外……”他犹豫了一下,“如果你们在星舰库发现了关于‘方舟’早期航行日志或者‘侵蚀’事件更详细记录的任何信息……协会愿意付出更大代价换取。”
“如果有,我们会考虑。”银辉没有把话说死。
交易完成,影牙迅速消失。
物资有了着落,银辉稍微松了口气。但他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墨菲斯的威胁如同阴影,无处不在。
第三天,银辉和奇诺在“锈蚀天堂”的灰色交易中,用几条关于技术部外围巡逻队换班间隙的信息,换到了一些有用的零碎:一捆还算结实的合成纤维绳、几个自制钩爪、两把沉重的扳手(可作为钝器)、一些密封胶和补漏剂。他们还从一个快要饿死的拾荒者那里,用半包营养膏换到了一个老旧的、但似乎还能用的辐射剂量计。
巴伦则全力完善着他的“探险手册”,将已知风险、应对策略、物品清单、路线图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来,存储在解码器和他的个人记忆里。
出发前夜,银辉最后一次进入“众梦之海”。他的“信标”周围,已经稳定连接了十五个光点。他尝试将“即将远行”、“面临危险但怀有希望”的模糊意念,传递给所有连接点,并非寻求帮助(他们也帮不上),更像是一种宣告和自我的坚定。十五个光点反馈来的情绪各异,但连接似乎因此更加牢固了一丝。
退出冥想,他抚摸着“原初代码”薄片,看向黑暗中沉睡的巴伦和警觉守夜的奇诺。
明天,他们将离开这短暂的庇护所,再次主动踏入危机四伏的未知。目标:第三分片,次级星舰库。
这条路注定遍布荆棘,但唯有前行,才有一线生机。
深夜,“锈蚀天堂”深处某个更加隐蔽的窝点里,几个黑影正在低声交谈。
“确认了,那三个外来者,就是技术部悬赏的目标。他们和‘遗物协会’有接触,换了不少东西。”
“看样子准备离开?方向呢?”
“东边,断桥区。可能是想走那条死路。”
“死路?未必……老鼠总有老鼠的道。跟技术部那边通气吗?”
“不急……先看看他们到底去哪。说不定,他们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好东西’藏在哪里。等他们找到了……我们再‘接手’,岂不是更好?技术部的赏金,哪有实实在在的宝贝诱人。”
黑暗中,响起几声贪婪而冰冷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