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只在瞬间。
采集晶体撤退,或许能带走一线希望,但意味着放弃眼前可能通往“第七档案库”的入口,下次再来不知是何年何月,而且这些“黯影汲取者”的威胁并未解除。
触发验证点,风险未知。可能打开生路,也可能引发更不可测的变化,甚至直接招致毁灭。
但“第七档案库”的诱惑太大了。那里可能藏着“铁碑”的起源、运作机制、乃至离开这个囚笼的关键!
银辉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没有犹豫,左手快速而稳定地从怀中取出那块温热的“原初代码”薄片,右手则伸向那簇“炉心余熵”晶体中最核心、能量波动最纯净的一枚——约莫鸡蛋大小,内部星云光点旋转得最为规律。
“巴伦,奇诺,准备应对冲击!我要尝试触发验证点!”他低喝道,同时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核心“余熵”晶体从共生岩上剥离。晶体触手冰凉,与周围环境的高温截然不同,一股精纯平和的能量顺着手臂流入,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你疯了?!那是什么?!”巴伦在通讯里惊呼,但看到银辉的动作,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验证点?那里是入口?小心反噬!”
奇诺没有废话,焊枪调至最大功率持续喷射模式,在银辉身后的平台边缘扫出一道炽热的火墙,试图延缓“黯影”的逼近。但黑暗如同潮水,火墙的光芒迅速被吞噬、压缩。
银辉无暇他顾。他将“原初代码”薄片对准井壁上的凹槽,然后将那枚“炉心余熵”晶体轻轻按向薄片中心。他不知道具体方法,只能凭直觉和那行字迹的提示。
就在晶体接触薄片的刹那——
嗡!
薄片上的银色符号骤然亮起,不再是之前的微光,而是爆发出耀眼的、纯白色的光华!那枚“炉心余熵”晶体仿佛被激活,内部的星云光点急速旋转、膨胀,整个晶体变得如同一个小型太阳,释放出澎湃但异常“温和”的能量流。这股能量流顺着薄片,灌注进凹槽内的纹路。
凹槽纹路如同被注入了水银,瞬间点亮,银白色的光芒沿着复杂的路径流淌、蔓延,迅速扩展到整个凹槽,甚至向四周的井壁扩散。一种低沉、宏大、仿佛来自远古的机械运转声从井壁深处传来,伴随着某种沉重锁具被层层打开的“咔哒”声。
“成功了?!”巴伦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光芒。
但变化并未停止。被激活的“炉心余熵”晶体释放的能量似乎引来了更强烈的“关注”。不仅平台周围的几只“黯影汲取者”疯狂了,连下方能量湍流中,以及更远处黑暗的井壁裂缝里,都开始浮现更多蠕动、扭曲的黑暗轮廓!它们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糟糕!能量激活引来了更多!数量太多了!”奇诺吼道,焊枪的火力在越来越多的“黯影”面前显得杯水车薪。一些“黯影”甚至开始尝试从井壁“穿透”过来!
井壁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凹槽处的银白光芒已经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光门轮廓,门内是旋转的、深邃的光涡,看不到对面是什么。
“门要开了!快过来!”银辉对着通讯器大喊,同时将剩下的几枚较小的“余熵”晶体快速扫入携带包,又用切割焊枪从岩床上撬下几块含有微量晶体的矿石样本——不能白来一趟。
巴伦和奇诺也知道生死一线。奇诺率先行动,他放弃了对“黯影”的压制,外骨骼动力全开,沿着银辉来时清理出的路径,几个惊险的跳跃,也落在了平台上,过程中险些被一道掠过的能量湍流扫中。
巴伦咬咬牙,收起没用的声波发生器,也开始了横移。他的动作不如奇诺敏捷,外骨骼操作也更生疏,速度慢了一线。
而此时,第一只“黯影汲取者”已经突破了奇诺留下的薄弱火墙,触须般的黑暗延伸,扫向平台上的银辉!
银辉侧身闪避,黑暗触须擦过外骨骼臂甲,留下一道冰冷的、仿佛连金属都被“信息侵蚀”的灰败痕迹。他反手用焊枪猛烧,逼退那触须,但对“黯影”主体伤害有限。
“巴伦,快!”奇诺接替了掩护,用焊枪和随手捡起的晶体碎块投掷,干扰逼近的“黯影”。
巴伦终于险之又险地跳上平台,气喘吁吁。他刚站稳,就看到光门轮廓猛地稳定下来,旋转的光涡中心,出现了一条朦胧的、似乎由光构成的通道。
“走!”银辉当机立断,将还在散发光芒的“原初代码”薄片和那枚核心“余熵”晶体(此刻光芒已黯淡大半)一把塞回怀里,率先冲向光门。
奇诺殿后,一边倒退一边用最后一点焊枪能量扫射。三人鱼贯而入,冲进了光涡。
进入光门的瞬间,感觉如同穿过一层冰冷的水膜,又像是从嘈杂的瀑布后进入寂静的山洞。身后“黯影”的疯狂嘶鸣(精神层面)和能量湍流的轰鸣骤然远去。
眼前是一条笔直的、微微向下倾斜的通道。通道四壁不再是暗色晶体,而是某种光滑如镜的银灰色金属,材质不明。墙壁自身散发出柔和的冷白光,照亮了前路。空气清凉干燥,与冷却井的灼热地狱判若两个世界。能量辐射读数也骤降至安全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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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暂时安全了。
三人跌坐在地,头盔面罩上凝结的汗水和污渍在冷光下清晰可见。外骨骼传来多处损伤报警,能量储备普遍低于百分之二十。每个人都剧烈喘息着,心有余悸。
“我们……进来了?”巴伦摘下头盔,贪婪地呼吸着洁净空气,脸上写满了后怕和不可思议。
“应该是‘第七档案库’的接入通道。”银辉也摘下头盔,擦了把脸,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通道很长,看不到尽头,除了他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没有任何声音,寂静得可怕。
“那些黑东西没追进来?”奇诺检查着武器和装备损耗,眉头紧锁。
“似乎这道门有屏蔽或驱逐它们的效果。”银辉看向来路。他们进入的光门在他们完全进入后已经无声闭合,身后是光滑的金属墙壁,没有任何缝隙或痕迹,仿佛那入口从未存在过。
“单向门?或者需要特定条件再次开启?”巴伦担忧道,“我们怎么回去?”
“先探索。找到档案库,或许有答案。”银辉站起身,检查了一下剩余的装备和采集到的样本。核心“余熵”晶体已经变得黯淡,内部光点旋转缓慢,似乎消耗了大量能量,但依然能感觉到其中精纯的能量。“原初代码”薄片也恢复了常温,不再发光。
他们整理了一下,沿着通道小心前行。通道没有任何岔路,也没有任何标识或门禁,只有无尽的银灰色和冷光。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微微的拐角。
拐过弯,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了一个巨大空间的入口边缘。这是一个半球形的广阔大厅,穹顶高耸,同样由那种银灰色金属构成,表面流淌着细微的数据流光,如同有生命的星河。大厅中央,悬浮着数以百计、大小不一、排列有序的淡蓝色半透明棱柱体,它们静静地缓慢旋转,每一个棱柱体内部都封装着海量的、流动的光点数据流。棱柱体之间,有纤细的光丝连接,构成一个复杂无比的三维信息网络。
而在大厅的四周墙壁,则是高达数十米、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存储单元格,每一个格子里都封存着实体化的存储介质——有些是晶莹的水晶方块,有些是金属圆盘,有些甚至是生物组织般的有机容器。
整个空间一尘不染,光洁如新,运转无声,充满了一种超越时代的、冷静到极致的科技感。与外面“铁碑”世界粗粝、拼凑、充满废土感的科技风格截然不同。
“这……就是‘第七档案库’?”巴伦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作为技术人员,他能感受到这里蕴含的信息量是何等恐怖,技术层级是何等超前。
银辉也被深深震撼,但他更在意的是这个空间本身透露出的气息——严谨、有序、绝对理性,与“碑座”那种混乱、压迫、侵蚀的感觉完全不同。这里像是“铁碑”这个畸形造物体内,一个被精心保存下来的、属于其“健康”时期的“器官”或者“备份”。
“看那里。”奇诺指向大厅中央悬浮棱柱体网络的下方。那里有一个略微抬起的圆形平台,平台上只有一个简洁的控制台,台面上有一个凹陷,形状与他们手中的“原初代码”薄片完全吻合。
“看来,那是访问核心的关键。”银辉走上前,三人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防御机制被激活。
来到控制台前,银辉再次取出“原初代码”薄片。这一次,薄片刚靠近控制台,就自动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吸附,严丝合缝地嵌入了那个凹陷。
嗡……
轻微的震动传来。控制台亮起,投射出一片立体的操作界面,界面上的文字和符号与薄片上的同源,但更加系统、完整。同时,大厅中央的棱柱体网络光芒大盛,旋转速度微微加快,海量数据流如同被唤醒的银河,开始加速奔流。
一个平和、中性、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响起,使用的是那种古老通用语:
“检测到‘原初管理者密钥-第七分片’。权限验证通过。欢迎访问‘方舟计划-第七号文明备份与观测档案库’。库完整度:713。。自动防御系统:休眠。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文明备份?观测档案库?方舟计划?
这些词汇如同惊雷,在三人心中炸响。他们似乎,触碰到了“铁碑”乃至这个世界,最深层的、被埋葬的真相!
银辉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尝试用通用语回应:“我们需要了解‘铁碑’的起源、结构、核心控制机制,以及离开这里的方法。”
沉默了片刻,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查询‘铁碑’(代号:‘叹息之壁’)基础档案。调取中……”
“警告:相关核心档案涉及最高权限加密及逻辑污染隔离。‘管理者密钥-第七分片’权限不足,仅可调阅非核心概述及部分观测记录。”
“警告:档案库能量严重不足,长时间高负荷查询可能导致核心数据丢失及永久性闭锁。建议优先补充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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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量不足?银辉立刻想到了“炉心余熵”。他拿出那枚消耗大半的核心晶体和几块样本:“这种能量结晶,能否用于补充?”
一道细微的扫描光束落下。
“识别:高纯度‘有序态真空零点能萃取结晶(衰变残留期)’。能量品质:优。能量系统兼容度:87。可进行有限补充。是否授权进行能量转换与补充?”
“授权!”银辉毫不犹豫。知识才是最大的力量,必须让这个档案库运转起来。
“接受授权。开始能量转换。”
控制台延伸出几支纤细的机械臂,轻柔地取走那枚核心“余熵”晶体和较大的几块样本,缩回台面下方。很快,大厅穹顶流淌的数据流光变得明亮了一些,中央棱柱体网络的光芒也更加稳定。
“能量补充完毕。供应:提升至19。可支持基础查询及有限时间的高权限档案预览。现在开始传输‘铁碑(叹息之壁)’概述信息。”
潮水般的信息流,开始涌入控制台投射的立体界面,并以一种更直观的方式——混合着图像、数据、文字甚至部分模糊的影像片段——呈现在三人面前。
他们看到了:
无尽的星空背景下,一艘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风格与眼前档案库一致的银灰色流线型飞船(或者城市?),正在跨越星海。它被称为“方舟”。
“方舟”内部,承载着来自某个高度发达但面临未知浩劫的文明的最后火种——完整的生态库、基因库、技术数据库、以及部分以特殊形式保存的公民意识。
航行途中,“方舟”遭遇了无法理解、无法抵御的“某种存在”的侵蚀。这种侵蚀被描述为“逻辑的癌变”、“现实的锈蚀”、“信息的瘟疫”。它从规则层面破坏一切有序存在。
为了保全核心,“方舟”启动了极端措施:将自身绝大部分“受感染”区域隔离、固化,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扭曲的“屏障”,也就是“铁碑”(叹息之壁),用以阻挡和迟滞那种侵蚀的扩散。而剩余未受感染的、最核心的部分(包括这个档案库),则被封印在“屏障”内部的最深处,陷入休眠,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净化”与“重启”。
“铁碑”本身,既是囚笼,也是盾牌。它利用被侵蚀和扭曲的规则、物质、能量,构成了一个自我维持(但代价是内部一切逐渐畸变)的封闭系统。而“碑座”,就是那个侵蚀源在“铁碑”内部的一个显着“焦点”或“伤口”,不断渗出混乱的力量,影响着整个“铁碑”世界。
至于离开的方法……概述信息中没有直接提及。但有一条信息引起了银辉的注意:
“……‘管理者密钥’共分为十二分片,分散于核心保存区及部分高价值观测站。集齐所有分片,可获得‘方舟’最终控制权限,理论上可启动‘净化协议’或‘紧急脱离程序’……”
十二分片!他们手中的只是第七片!而且,“净化协议”和“紧急脱离程序”听起来像是可能的出路,但具体内容需要更高权限或集齐钥匙才能查阅。
此外,还有大量关于“铁碑”内部生态(畸变生物、能量循环)、社会结构(技术部、劳工阶层等的形成原因)、以及对外部“侵蚀”现象的观测记录,信息庞杂无比。
“所以,我们所在的‘铁碑’,根本就是一艘遇难宇宙飞船的‘坏死外壳’?技术部那些人维护的,其实是这个‘外壳’的畸变生命维持系统?而所谓的‘噬界’,就是那种侵蚀力量的表现?”巴伦声音干涩,世界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不止如此,”银辉指着一段关于“能量与物质循环”的记录,神色凝重,“根据这个,技术部掌握的‘标准能量棒’和‘合成营养膏’,其原料来源……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劳工阶层’和‘收容物’的……‘回收利用’。”
奇诺的拳头瞬间握紧,眼中寒光闪烁。莉娜的哥哥,无数消失的劳工,那些“报废”的个体……原来最终以这种形式,成了维持这个扭曲系统运转的“燃料”和“建材”!
冰冷的真相,比灼热的熔岩更让人心寒。
就在他们消化这些骇人信息时,档案库的中性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警报音调:
“警告:检测到外部高强度‘逻辑污染’聚焦。‘叹息之壁’屏障局部稳定性下降。‘第七接入点’外部坐标可能已暴露。建议尽快结束访问,启动通道转移协议。”
“警告:档案库深层存储区检测到异常信息活动。标记:高危险度‘认知畸变体’。因能量补充激活,其休眠状态可能被打破。建议立刻撤离。”
外部暴露?内部还有危险?
刚刚看到一丝希望,更深的危机便接踵而至。
银辉快速操作界面:“档案库,能否将核心资料,特别是关于‘管理者密钥’其他分片可能位置、‘净化协议’基础信息、以及‘铁碑’结构图的部分,进行压缩下载,传输到我们的便携设备?”
“请求接受。开始数据压缩与加密传输。警告:目标设备存储及处理能力有限,只能传输不足0001的概要信息。传输需要时间,且可能因外部干扰中断。”
“立刻开始!同时,准备启动那个‘通道转移协议’,我们拿到数据就走!”银辉对巴伦喊道,“巴伦,准备接收数据!”
巴伦手忙脚乱地拿出他身上性能最好的一个便携记录仪(也是从遗物协会搞来的老旧货),连接到控制台延伸出的数据接口。海量的、经过压缩和加密的数据流开始涌入,记录仪的存储指示灯疯狂闪烁,外壳迅速发烫。
整个档案库大厅的光线开始明暗不定地闪烁,中央棱柱体网络旋转加速,发出低沉的嗡鸣。那个中性声音语速加快:
“通道转移协议启动中……目标通道:不稳定。重新计算安全路径……能量输出提升……”
“警告:深层存储区隔离屏障波动加剧!‘认知畸变体’活动等级上升!预计突破时间:120秒!”
时间,再一次开始疯狂倒数。而这一次,威胁来自这座保存着希望的档案库内部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