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帅府的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原本还闹哄哄像个菜市场的正厅,瞬间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安静得落针可闻。
裴元虎正一只脚踩在太师椅上,手里抓着一只油腻腻的烧鸡腿,跟几个偏将吹嘘当年怎么一刀劈死三个南军的事迹。
见到门口那道正红色的身影,他那只脚就像是触电了一样,“嗖”地一下缩了回去,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来。
“主主母”
裴元虎赶紧把鸡腿往身后藏,顺便在满是护心毛的胸口上擦了擦油手,一脸憨笑地站得笔直。
苏若雪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她缓步走进大厅,身后的云裳、阿蛮等人并没有跟进来,而是各自去安顿。
此刻,这位秦王的正妻,独自一人面对着满屋子的骄兵悍将。
她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四周。
角落里堆着的盔甲还没擦干净,散发着汗臭和铁锈味;桌案上公文和剩饭混在一起;地上还有几只不知道是谁乱扔的袜子,硬得都能立起来当飞镖使
秦风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刚想打个圆场:“若雪,这弟兄们刚打完仗,还没来得及”
“夫君。”苏若雪轻声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是帅府,是大秦定鼎江南的中枢,不是土匪窝。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裴元虎身上,又扫过李无忌等人。
这些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猛将,此刻竟然一个个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裴将军。”苏若雪开口了。
“末末将在!”裴元虎赶紧挺胸收腹。
“这地上的袜子,是你的吧?”苏若雪指了指角落。
裴元虎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那个俺脚汗大,换得勤,可能可能不小心”
“拿走。”苏若雪神色平静,“还有那边的盔甲,全部搬去演武场。这里是议事的地方,不是更衣室。”
“是!末将这就搬!”裴元虎如蒙大赦,抓起袜子和盔甲就往外跑,速度比冲锋陷阵还快。
“李将军。”苏若雪又看向李无忌。
“主母吩咐。”李无忌虽然斯文些,但此刻也紧张得手心冒汗。
“让人去烧水,把这府里所有的茶具、碗筷,全部煮一遍。还有,去城里请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来,把这地毯、帷幔都撤了洗刷干净。”
苏若雪走到主位旁,伸出手指在桌案上轻轻一抹,指尖沾了一层黑灰。
她没有发火,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秦风,眼神里满是心疼。
“夫君,你是要做天下共主的人。若是连这起居之地都如此污秽不堪,让江南的士子百姓看见了,只会觉得咱们还是只会打仗的流寇,何谈归心?”
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既保全了将领们的面子,又点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秦风心中一暖,这就是苏若雪,这就是他的贤内助。
“听见了吗?”秦风板起脸,对着剩下的亲卫喝道,“都要夫人教你们怎么做事吗?动起来!”
“是!”
一时间,整个帅府鸡飞狗跳。
但这种乱,和之前的乱不一样。
这是一种有了主心骨之后,井井有条的忙碌。
苏若雪并没有闲着,她就像是一个高明的指挥官,指挥着这场内务战役。
哪里该放屏风,哪里该摆绿植,哪里是机要重地闲人免进,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到两个时辰,原本那个充满汗臭味和压抑感的兵营,竟然真的有了几分家的模样。
入夜,华灯初上。
秦风终于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上了一身干爽透气的丝绸中衣。
这是柳婉清亲手缝制的,针脚细密,贴在身上软绵绵的,舒服得让人想呻吟。
他挥退了亲卫,独自一人摸进了后院的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
原本杂乱无章的公文已经被分类摆放整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混杂着一股好闻的墨香。
苏若雪正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朱笔,正对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出神。
灯光映照在她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美的弧线,却也照出了她眼底那一抹掩饰不住的疲惫。
秦风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
“江南织造局的亏空盐引的烂账”
苏若雪还在低声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这刘昱真是个败家子,把江南的底子都掏空了,想要恢复民生,这钱粮从哪儿出”
突然,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背后伸过来,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苏若雪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却并没有回头,只是嗔怪道:“夫君,别闹,这账还没算完呢。这江南的丝绸生意若是理不顺,咱们今年的军费就要”
话还没说完,她手中的朱笔就被一只手轻轻抽走了。
“账是算不完的。”
秦风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贪婪地嗅着她发间那股熟悉的清香,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和撒娇。
“若雪,我都快累死了,你也不心疼心疼我?”
“你累?”苏若雪转过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的红血丝和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
她原本想要板着的脸,终究是绷不住了。
那股子当家主母的威严瞬间卸去,眼圈刷地一下红了。
这一年,他在前方浴血厮杀,她在后方殚精竭虑。
无论多么坚强的女人,在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平安无事的那一刻,所有的防线都会崩塌。
“怎么不心疼”苏若雪的声音有些哽咽,伸手抚摸着秦风的脸颊,“瘦了,也黑了。刚才在前厅我没敢说,怕折了你的威风。”
秦风心中一动,直接将她从椅子上拦腰抱起。
“啊——!”苏若雪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夫君,你干什么?账册还没”
“账明天再算。”
秦风抱着她走向一旁的软塌,眼神灼热,“今晚,咱们先算算咱们分别这一年的账。”
“你欠我多少个日日夜夜,今晚得连本带利还回来。”
苏若雪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却不再挣扎,而是顺从地靠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
“那夫君可得算清楚了。”她蚊呐般地低语。
秦风轻笑一声,将她轻轻放在软塌上,俯身吻了下去。
这一夜,书房里的灯火很久都没有熄灭。
战鼓雷鸣,秦风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他热血沸腾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