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原摄政王府,如今的大秦临时帅府。
这座曾经极尽奢华,令刘昱醉生梦死的销金窟,如今却像是被一群糙老爷们儿占领的兵营。
名贵的波斯地毯被卷起来扔到了墙角,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画满了红色箭头的巨江南舆图。
空气里没有脂粉香,只有浓烈的烟草味、汗味,还有浓浓的墨汁味。
“水!茶呢?”
秦风头也不抬地吼了一嗓子,手里的朱笔在一份关于疏通运河的公文上飞快地批示着。
自从进了金陵,他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江南的烂摊子实在太大了,加上刚刚推行的新政,千头万绪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来了来了!主公,茶来了!”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只见裴元虎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紫砂壶,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秦风接过壶,仰脖就是一大口。
“噗——!”
下一秒,秦风直接喷了出来,差点没呛死。
“裴元虎,你这是茶吗?这是凉白开,还是隔夜的!”
秦风气得把壶往桌上一顿,抹了一把嘴上的水渍,瞪着眼睛骂道:“还有,让你给我找件换洗的中衣,你给我拿的是什么?”
他指着旁边椅子上搭着的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还带着血腥味和汗渍的皮甲内衬,硬得都能立起来。
裴元虎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委屈:“主公,这这不能怪俺啊。那帮太监宫女都被您赶去修皇宫或是遣散回家了,这府里剩下的全是亲卫营的弟兄。”
“大家伙都是大老粗,谁会伺候人啊?这水俺寻思着凉的解渴嘛。”
“至于衣服”裴元虎嘿嘿一笑,“俺觉得这件味儿正,穿着显得有杀气!”
“杀你个大头鬼!”秦风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行了行了,你出去吧,让我静静。”
这就是打天下的代价。
以前行军打仗,糙点也就糙点了。
可现在坐了江山,要治理一方,这生活过得还不如个九品芝麻官。
就在秦风准备认命,继续埋头苦干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轻笑声。
“主公,您这日子过得,若是让外人看见了,怕是要笑话咱们大秦无人啊。”
庞德林摇着那把标志性的羽扇,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满屋子的狼藉,还有那个装着凉白开的紫砂壶,忍不住啧啧两声。
“军师,你是来看笑话的?”秦风没好气地说道,“有事说事,没事去盯着运河的淤泥清理。”
“属下自然是有要事。”庞德林走到桌案前,收起羽扇,神色稍微正经了一些。
“主公,这江南是打下来了,但这乱成一片的江南可不比北境,光靠咱们这帮爷们儿,是不行的。”
“您看看这帅府,冷冰冰的,除了公文就是兵器,哪有一点家的样子?江南的百姓现在虽然怕咱们,敬咱们,但心里总是悬着的。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咱们是过江龙,随时会走。”
“要想让江南人心彻底安定,您这儿,得有点烟火气。”
秦风放下笔,看着庞德林:“烟火气?怎么着,你还想让我在府里开个火锅店?”
“非也非也。”庞德林神秘一笑,身子微微前倾,“属下斗胆,没跟您商量,私自做主给您备了一份大礼。”
“大礼?”秦风警惕地看着他,“你别是又从哪儿给我弄来几箱子古董字画吧?我现在缺的是粮食和银子。”
“这礼物,比金山银山还贵重。”庞德林直起腰,指了指门外。
“算算时辰,应该已经到码头了。主公,您不去迎迎?”
金陵码头,今日戒备森严。
原本繁忙的漕运被临时管控,一队队黑风军精锐将码头围得水泄不通。
秦风骑着马赶到的时候,心里还在犯嘀咕。
这老庞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搞这么大阵仗?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悠长而雄浑的汽笛声,从江面上传来。
那是秦氏工坊最新研制的蒸汽辅助动力船特有的声音。
秦风抬眼望去,顿时惊掉了下巴。
蒸汽机的原理他给柳如眉说过,没想到她竟然给鼓捣出来了?
这女的,什么妖孽?
只见一艘挂着崭新“秦”字大旗的巨型楼船,正破开江水,缓缓靠岸。
这船不是战舰,没有狰狞的炮口,反而装饰得颇为雅致,船舷上还挂着喜庆的红绸。
跳板缓缓放下。
码头上,原本肃杀的黑风军将士们,突然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发出的甲叶碰撞声震人心魄。
“恭迎主母!!”
吼声如雷,直冲云霄。
秦风整个人僵在了马背上,脑子里“嗡”的一声。
主母?柳如眉?
只见那楼船的舱门缓缓打开。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杀气腾腾。
首先走出来的,是一道端庄大气的身影。
她身穿正红色的诰命服,头戴凤钗,虽然未施粉黛,却有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雍容华贵。
她的目光在接触到秦风的那一瞬间,原本紧绷的威严瞬间化作了似水的柔情。
苏若雪。
那个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不离不弃,在他征战四方时替他守住大后方的结发妻子。
而在她身后,是一群莺莺燕燕。
一身劲装、腰悬短剑的云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皮肤黝黑、充满野性美的阿蛮,正垫着脚尖往这边张望;温柔似水的柳婉清,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一身匪气却又英姿飒爽的周清漪,正把玩着一把飞刀。
甚至在最后面,还躲着一个羞红了脸、抱着书卷不敢抬头的宋红叶。
这一刻,原本只有江风呼啸的金陵码头,仿佛瞬间春暖花开。
秦风看着这一幕,手里的马鞭“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想过无数种重逢的画面,却没想过会是这样。
庞德林这老狐狸,这是把他的命根子都给搬来了!
苏若雪缓缓走下跳板,来到秦风马前。
她没有像小儿女那样哭哭啼啼,而是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声音清脆而坚定:
“夫君,妾身带着妹妹们回家了。”
这一声“回家”,让秦风那颗在战场上早已坚硬如铁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翻身下马,不顾周围几千双眼睛看着,大步冲上前,一把扶住苏若雪的手:“若雪,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苏若雪抬起头,眼眶微红,却故意板着脸,“听军师说,某人在金陵过得跟个野人似的,连口热茶都喝不上。我们若是再不来,这帅府怕是要变成猪窝了。”
秦风看着她,又看了看后面那群或是偷笑、或是含羞的红颜知己,突然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的辛苦,全值了。
“欢迎!谁敢不欢迎!”
秦风转过身,对着那群还在发呆的亲卫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夫人说什么吗?”
“回府!”
“今晚,咱们家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