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黎明,带着一股湿润的凉意。
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变,似乎随着晨雾的消散而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皇宫内的血迹已经被清水冲刷干净,但那股渗入砖缝里的铁锈味,却怎么也散不去。
秦风并没有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上。
他站在皇宫最高的摘星楼上,凭栏远眺。
脚下,是这座刚刚经历了浩劫的六朝古都;远处,是滚滚东逝的长江水。
“主公。”
庞德林拾级而上,手里捧着一份刚刚拟好的告示。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既是因为连日操劳,也是因为这胜利来得太过惨烈。
“城内的秩序已经基本恢复了。刘昱的残部,除了一部分死硬分子被清剿外,其余大半都降了。至于那些被刘昱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庞德林顿了顿,看了一眼秦风的背影。
“属下已令人封存,只待主公定夺。”
秦风转过身,并没有看那份告示,而是指了指金陵城头的方向。
那里,曾挂着两具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皮草人——秦牧云与李月娥。
“那两个东西,处理了吗?”秦风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回主公,已经取下来了。”庞德林低声道,“按照您的吩咐,没入祖坟,也没让百姓再糟践。就在城外找了个向阳的山坡,一把火烧了。”
“烧了好。”秦风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悠远,“尘归尘,土归土。哪怕是罪孽,烧成灰也就干净了。这世上,再没有什么秦家族长,也没有什么摄政王妃,只有两个迷失在旧梦里的可怜虫。”
“传令下去。”秦风整理了一下衣襟,神色变得肃穆。
“金陵皇宫封存,改为警世堂。把刘昱造的那些刑具,把那些世家大族奢靡的账本,都摆进去。让江南的百姓,让后世的子孙都来看看,这吃人的旧世道,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至于大军,不入宫,就在城外扎营。咱们是来安天下的,不是来享清福的。”
……
三天后,金陵城外大营。
一份崭新的《告江南同胞书》贴满了金陵的大街小巷,也随着快马传遍了江南诸州。
没有了世家大族的阻挠,秦风推行的“分田令”简直顺畅得不可思议。刘昱那把疯狂的屠刀,虽然残忍,却在客观上帮秦风扫清了所有既得利益集团的障碍。
大量的无主良田被分给了流民和佃户,废除奴籍的命令让无数世代为奴的百姓重获自由。
整个江南,就像是一块久旱的土地,贪婪地吮吸着新政的甘霖,焕发出勃勃生机。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天下即将大定,可以马放南山的时候。
一匹快马,撞碎了帅帐内的宁静。
“报——!!”
这是一名来自西线的黑风卫,他浑身尘土,嘴唇干裂,甚至连马都没下稳就摔在了地上,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主公!西边……西边出事了!”
大帐内,正在商议江南水利修复的秦风、庞德林、李无忌等人,脸色同时一变。
“慢慢说,哪里出事了?”秦风递过去一碗水,沉声问道。
那斥候灌了一口水,喘息着说道:“是蜀中!还有……函谷关以西!”
“咱们原本以为明尊教张无妄死了,那十万教众就散了,可谁知道,真正的主力,根本没在函谷关死磕,而是早就转道入了蜀!”
“而且……”斥候吞了一口唾沫,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恐,“那个本来该死在雒阳大火里的伪帝萧桓……他没死!他也没跑远!”
“萧桓?”
裴元虎瞪大了眼睛,“那老小子不是失踪了吗?俺还以为他早就喂了狼了!”
“他不但没死,还去了蜀中!”斥候涩声道,“情报说,萧桓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收编了明尊教的残部!他现在手里拿着一个伪造的大乾传国玉玺,自称是弥勒降世,真龙转生!”
“他把大乾的皇权和明尊教的邪说混在了一起,号称圣天子!如今整个巴蜀、汉中,已经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几十万百姓被裹挟,正在日夜打造兵器,扬言要东进,夺回雒阳,建立地上佛国!”
“嘶——”
庞德林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羽扇重重地敲在掌心。
“好一招借尸还魂!”
“萧桓本就是玩弄权术的高手,张无妄那是真神棍,而萧桓……这是要把神权和皇权合二为一啊!这种敌人,比单纯的刘昱或者张无妄,都要可怕十倍!”
李无忌也是面色凝重:“主公,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果萧桓据守巴蜀,再利用宗教蛊惑人心,咱们想要攻进去,恐怕比登天还难。而且他若顺江东下,咱们在江南的立足未稳……”
帐内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轻松变得凝重如铁。
所有人都看向了秦风。
刘昱灭了,但战争并没有结束。
甚至可以说,更残酷、更复杂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秦风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
他走到悬挂的天下舆图前,目光从繁华的金陵,沿着那条蜿蜒的长江,一路向西,最后落在了群山环绕的巴蜀之地。
“有点意思。”
秦风的手指在巴蜀的位置轻轻一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原本以为,这盘棋下到金陵就算收官了。没想到,还有人在棋盘外给我摆了一道。”
“萧桓,明尊教……”
秦风转过身,看着帐下那一双双充满战意的眼睛。
“弟兄们,看来咱们的甲胄,还不能脱。”
“刘昱是疯狗,咬人虽然疼,但没脑子。可萧桓是一条毒蛇,他现在披上了一层神棍的皮,躲在深山老林里,想等着咱们松懈的时候,给咱们致命一口。”
“若是让他成了势,这天下,恐怕又要陷入百年的战乱。”
秦风猛地拔出腰间的横刀,刀锋在烛火下闪烁着寒光。
“既然他想玩神权,想玩天命。”
“那咱们就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人定胜天’!”
“传令!”
秦风的声音铿锵有力,透着一股定海神针般的从容。
“第一,江南诸州,加快分田、整顿吏治,一年内让这里变成咱们最稳固的大后方!只有百姓吃饱了,心定了,萧桓的邪说才钻不进来!”
“第二,鲁锤子!黄河船坞那边不用造明轮船了。”
秦风眼中闪烁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光芒。
“造一种体型小巧,不吃水,但很灵活的内河炮舰,具体图纸过两天我给你,巴蜀水急滩多,咱们得有专门对付它的家伙事儿!”
“第三……”
秦风看向李无忌和裴元虎。
“整军备战。这一次,咱们不走陆路死磕蜀道。咱们要利用长江,来一次真正的逆流而上!”
“是!!”众将齐声怒吼,声震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