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空气仿佛凝固。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摇曳的火把上。
它是毁灭的引信,是通往地狱的钥匙。
刘昱站在高台之上,胸膛剧烈起伏。
秦风那句轻描淡写的反问,并没有让他产生迟疑,反而像是一鞭子抽在了这头困兽的背上,彻底激发出他最后的疯狂。
“能不能点着?”
刘昱神经质地笑了两声,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
“秦风,你太自负了。你以为买通了几个守门的,或者派几个老鼠进来,就能动得了孤的这些宝贝?”
他一脚踢在脚边的火药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些火药,孤亲自看着人搬进来的!这引信,孤亲自铺设的!这里每一滴油,都是孤亲自验过的!”
“你想赌?好!那就拿你的命,拿这金陵城几十万人的命,来跟孤赌这一把!”
没有任何预兆,刘昱的手猛地一松。
那支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抛物线,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地落向了那堆积如山的黑色火药桶和浸满油脂的帷幔之中。
“啊——!”
被捆绑的人质中爆发出了绝望的尖叫,许多人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撕裂肉体的爆炸和烈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无限长。
“啪。”
一声轻响。
火把落在了那一堆黑火药上。
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吞噬一切的红莲业火。
只见那一堆原本应该见火即燃的黑火药,在接触到火把的一瞬间,竟然像是湿透的泥土一样,只是冒出了一股青烟,发出“滋滋”的声响,然后……
火把的火焰,竟然慢慢地灭了。
只剩下一缕带着焦糊味的黑烟,在尴尬地盘旋上升。
死一般的寂静。
大殿里几千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支熄灭的火把,仿佛那是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刘昱维持着抛掷的姿势,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他的表情从狰狞、狂喜,瞬间凝固成了一种极度的错愕和茫然。
“这……这……”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又摸出一个火折子,手忙脚乱地吹亮,发疯似地扑向旁边的一袋猛火油。
“点火!给孤着火啊!”
他把火折子直接捅进了袋子里。
如果是平日,这袋油早该爆燃了。
可现在,那火折子就像是捅进了一袋泔水里,“噗嗤”一声,又灭了。
一股浓重的、带着腐臭味的水汽,从那被划破的袋子里流了出来。
“水?”
刘昱抓起一把湿漉漉的火药,那是黑色的糊状物,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答。
“怎么会是水?这不可能!孤明明检查过的!”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在大殿里乱窜,踢翻了一个又一个桶。
全是水。
或者是混了沙子的湿泥。
“不用找了。”
秦风站在原地,手依旧按在刀柄上,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看着上蹿下跳的刘昱,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闹剧的收尾。
“刘昱,你确实很小心。但你忘了,这皇宫底下,还有几百条四通八达的排水渠。”
“早在三天前,我的黑风卫就已经顺着水渠爬进来了。”
秦风指了指那些看似完好无损的木桶底部。
“他们没干别的,就是给你的这些宝贝里,注了点水,顺便把那些埋在底下的引信,全都切断了。”
“你以为你守着的是个火药桶?不,你守着的,不过是一堆烂泥。”
轰——!
这句话,成了压垮刘昱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瘫坐在湿漉漉的火药堆上,披头散发,眼神空洞。
他引以为傲的同归于尽的底牌,他用来威胁秦风最后的筹码,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输了……孤输了……”
刘昱喃喃自语,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透出一股困兽犹斗的凶光。
他从靴子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指向秦风。
“秦风!你赢了又如何?”
“孤是大乾的摄政王!是皇族!孤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你敢杀孤吗?”
秦风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会杀你。”
秦风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将通往殿外的路让了出来。
“因为你不配脏了我的刀。”
“而且……”秦风的目光扫过大殿两侧那些被捆绑的人质,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也没资格杀你。真正有资格审判你的,是他们。”
“唰!”
秦风拔出横刀,却不是砍向刘昱,而是随手一挥,斩断了身边一名老太监身上的绳索。
那老太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原本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积压了太久、此时终于爆发出来的滔天恨意。
“他们?”刘昱愣住了,随即不屑地冷笑,“一群蝼蚁,一群奴才,他们敢……”
话音未落。
“啊!!”
一声尖利得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人群中爆发出来。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宫女。
她挣脱了松动的绳索,那双原本拿针线的手,此刻却张成了鸡爪状,疯了一样冲向高台上的刘昱。
“还我妹妹命来!”
她没有武器,她就用牙齿,用指甲。
她扑在刘昱身上,一口咬住了刘昱拿着匕首的手腕,鲜血瞬间飙射而出。
“滚开!贱婢!”
刘昱痛呼一声,一脚将那宫女踹翻在地。
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那些曾经在他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被他随意打杀、被他当成两脚羊的“蝼蚁”们,此刻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眼中的畏惧,在看到刘昱的火药失效、看到他被推下神坛的那一刻,彻底转化为了复仇的怒火。
“杀了他!”
“吃人的魔鬼!”
几十个、几百个……
无数的人潮像黑色的蚁群一样涌向高台。
秦风默默地退到了大殿门口,背过身去。
身后传来了刘昱凄厉的惨叫声,咒骂声,以及最后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哀嚎。
没有刀光剑影的清脆,只有沉闷的撕扯声,骨骼断裂声,还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一代枭雄,曾经权倾天下、不可一世的摄政王刘昱。
并没有死在两军阵前的对决中,也没有死在新的征服者的刀下。
他死在了他最看不起的庶民手中。
他被那些他视如草芥的生命,活活撕成了碎片,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没能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殿内的动静渐渐平息。
那些宫女太监们满身是血,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一滩模糊的血肉,有人在大哭,有人在大笑。
秦风转过身,看着这一幕。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深的沉重。
“厚葬这些可怜人。”
秦风对身边的李无忌说道。
“至于那一摊……”他指了指高台上的血迹,“洗干净。”
“这金陵城的脏东西,也该洗一洗了。”
秦风迈步走出大殿。
此时,东方既白。
第一缕阳光穿透了云层,照在了这片饱经沧桑的宫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