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平台上,左手撑着地面。右肩的伤口还在渗东西,一滴一滴落在平台边缘,发出轻微的腐蚀声。身体很重,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左眼的银光断断续续,像接触不良的灯泡。我看不清远处,只能靠指尖感受地面传来的微弱震动。数据流已经干涸,整个空间安静得不像真实存在。
我动了动手指,碰到了一块冷却的金属残片。它原本是系统接口的一部分,现在只剩下一截扭曲的边角。我把它推开,慢慢抬起头。
前方只剩下虚空。那只巨大的眼球不见了,连碎片都没留下。淡蓝色的数据河也消失了,只有几缕光丝漂浮在空中,缓慢消散。
我喘了口气,想站起来,腿却发软。就在这时,眼角扫到平台边缘有一道划痕。
不是裂纹,是拖拽留下的痕迹。从平台一直延伸到墙角新开的缝隙前。我盯着那条线看了几秒,挪过去。
缝隙不大,勉强能容一个人通过。我伸手探进去,摸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是一片金属片,银杏叶形状,边缘有点卷曲。我把它拿了出来。
陆绾绾的八音盒上,掉过一片同样的装饰。
我握紧它,掌心传来一阵冷意。这东西不该在这里。她也不该不见。
我转头看向四周,声音很轻:“阿絮?”
没有回应。
我知道他不在了。刚才那一战之后,所有鬼怪的联系都被切断。诡语系统处于休眠状态,连最基本的感知都做不到。
我把金属片翻过来,背面贴着一张小卡片。材质说不上来,不像是纸,也不像是塑料。表面有纹路在流动,像锁链缠绕。
我盯着它三秒,那些纹路开始移动,重新排列成一句话:
「第9卷:时间闭环的献祭品」
字迹不是打印的,也不是手写,更像是由无数细小的环扣拼出来的。每一个笔画都能看出连接点。
我没有移开视线。这句话的意思太清楚——有人带走了陆绾绾,而且早就计划好了。
不是趁乱劫持,是定点清除。
我捏紧卡片,指节发麻。身体还没恢复,但脑子已经开始运转。系统崩解后,按理说不会再有人能操控现实层面的动作。可这个人做到了,还留下了线索。
这不是警告,是邀请。
我咬了一下嘴唇,尝到血味。这才发现舌尖之前破了,一直没愈合。数据化的影响还在体内残留,皮肤下偶尔闪过一丝蓝光。
远处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半透明,站在断裂的平台尽头。胸口的位置有一点红光,在暗处微微闪烁。
我立刻认出是谁。
“谢无涯。”
他没说话,嘴唇动了动。声音断断续续,像信号不稳的广播。
“去找……时栖……”
我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往那边挪。
“你说什么?”
“她种着……打破循环的钥匙……”
话没说完,他的影像晃了一下。背后的空气突然扭曲,出现一道漆黑的裂缝。边缘不规则,像是被撕开的布料。
我喊了一声:“别走!”
他似乎想回头看,但身体已经开始碎裂。红光剧烈闪动两下,随即被裂缝吸了进去。
裂缝闭合,速度快得像从未出现过。
我停在原地,喉咙发紧。
他是残影,早就死了,或者接近死亡。可他还是出现了,说了这句话。
“打破循环的钥匙”……
时栖?
我回想起温室里的场景。向日葵的根系连着克隆体,黑色雾气弥漫,阿絮冲出来吞下毒雾的那一刻。
时栖站在那里,没有追击。
他放我走了。
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就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卡片。锁链纹路还在缓缓流动,温度比刚才低了一些。
陆绾绾被带走的方式没有留下任何能量波动,也没有触发警报。说明动手的人不在系统规则之内,或者……高于规则。
而谢无涯最后的信息,指向一个曾背叛我的人。
我慢慢把卡片塞进衣袋。动作很慢,因为右手还不听使唤。左眼的银光终于稳定了一点,虽然微弱,但至少能看清周围了。
我扶着墙站起来。
膝盖抖了一下,但我没倒。
平台外是一片废墟。墙体倒塌,露出外面漆黑的夜空。风从缺口灌进来,吹得我后颈发凉。
我没有回头。
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脚底踩到了什么。
低头看,是一小段断裂的铁链,埋在瓦砾里,只露出半截。我蹲下去,用手挖出来。
很短,只有十几厘米,两端都是整齐的切口。不像是自然断裂。
我把它拿在手里,链条表面刻着数字:09。
第九卷。
和卡片上的编号一致。
这不是巧合。
我站起身,把铁链也收进口袋。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伤口还在渗液,但我必须走。
谢无涯用最后一点存在告诉我方向。
时栖那里有钥匙。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用,但现在只有一个选择。
我朝着平台出口走去。
每一步都很沉,地面震动感越来越弱。整个系统核心区正在塌陷,也许再过几分钟,这里就会彻底消失。
走到边缘时,我停下。
转身看了一眼这片废墟。
曾经漂浮眼球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我拉了拉衣领,遮住脖子上的纹路。那是锁链侵蚀留下的痕迹,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生长,一直蔓延到现在。
它曾经束缚我,现在却成了我能活下来的原因之一。
我迈步跨过断裂处。
落地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右手撑地,掌心擦过一块尖锐的金属片。疼,但没出血。
我继续往前。
穿过倒塌的通道,爬上一段斜坡。外面的风更大了,带着灰烬的味道。
前方是温室的方向。
我记得谢灵犀给的地图,地道入口就在那边。但她没说里面通向哪里。
而现在,我有了新的目标。
时栖还在那里吗?
他会不会已经离开?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真有什么能打破循环的东西,我必须找到它。
口袋里的卡片突然变冷。
我放慢脚步,手伸进口袋摸了摸。
温度在下降,快到结霜的程度。
我把它拿出来。
锁链纹路变了。
不再是那句话。
现在上面显示的是三个新字: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