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上第七级台阶，手机光照在墙上。那张图和我手里的一模一样，画着地道，终点标红点，写着“去救她”。右下角多了个印章，“谢灵犀绝笔”。
风从下面涌上来，带着一股陈旧纸张的味道。
我没有再看第二眼。把手机塞回口袋，双手扣住铁板边缘，用力掀开。锈块掉落，洞口完全露了出来。台阶往下延伸，水泥面湿滑，长着暗绿的苔。
我开始往下走。
越往下，空气越冷。走到第十级时，左眼突然跳了一下。银光闪得不稳，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耳坠早就留在上面了，可我还是感觉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第十五级，墙壁开始变化。表面浮出细密的纹路，像电路板，又像血管。那些线条微微发亮，蓝紫色的光随着我的脚步一明一一暗。我伸手碰了一下，指尖传来震动，不是声音，是直接钻进骨头里的频率。
我知道这是系统底层数据流。
继续往下。第二十级，地面不再是水泥。踩上去有弹性，像某种生物组织。每走一步，脚底都能感觉到微弱的搏动。头顶的洞口已经看不见了，上下都被黑暗吞掉。
第二十七级，前方出现一道门。
没有把手，没有锁孔，整面墙都是光滑的金属。正中央有个凹槽，形状像眼睛。我盯着它看了两秒，抬起手，将左眼对准那个位置。
凹槽亮了。
门无声滑开。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没有天花板，也没有地面，我站在一条悬浮的平台上，往前延伸不到五米就断了。整个空间漂浮着淡蓝色的数据链，像河流一样绕着中心流转。
那里有一只眼球。
很大，直径超过十米，静静悬在空中。它的虹膜由无数碎片组成，每一块都在转动，显示不同的画面——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走进光柱消失。那些是命途碎片，是通灵体的命运轨迹。
瞳孔深处，是一场毕业典礼。
二十年前的南昭学院礼堂，阳光透过彩窗照进来。学生们穿着制服，站成整齐的队列。他们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挣扎，一个接一个走入中央的光柱，化作数据流汇入上方的系统接口。
南宫炽的声音响起来：“你本可止步。”
我站着没动。
“现在你来了，就会亲眼看见真相。”
话音落，眼球后方伸出数十根数据缆线，像触手一样在空中舞动。其中几根插进了平台两侧的容器里。我看清了里面的人——陆绾绾的克隆体，编号l-001到l-731，全部连接着根系，脸朝上，双眼闭着。
我打开背包，拿出最后一份作业纸。
是阿絮帮我写的数学卷子，边角还沾着半滴干掉的奶茶渍。那天他抱怨说怨气值不够，非要我答应多给他买一杯波霸少糖才肯动笔。我记得他把答案写在草稿区的时候，还在纸上画了个小人吐舌头。
我把试卷举到面前，低声说：“最后一次任务。”
然后松手。
纸张飘起，在接触到数据流的瞬间燃烧。火是银色的，烧得很快。灰烬没有落下，而是变成一群千纸鹤，朝着眼球飞去。
它们撞在眼球表面，发出轻微的爆裂声。虹膜的旋转节奏被打乱了一瞬，其中一片碎片停了下来，显示出母亲的脸。
她站在典礼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时候我还不存在，可她的眼神分明是在看我。
眼球震颤了一下。
南宫炽的声音变了：“你以为你在反抗？你只是第七百三十三次实验的合格品。”
数据缆线猛地抽动，十几根同时射来。我向侧边翻滚，但还是被一根擦过左臂。衣服破开，皮肤没出血，伤口里溢出的是细碎的银光和黑色代码。
另一根缠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拖离平台。身体腾空，被拉向眼球中心。我能感觉到意识在被抽走，记忆像文件一样被读取、复制。
我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母亲留下的字迹突然浮现在脑海：“当锁链鸣响七次，真相藏于你左眼倒影。”
我没有闭眼。反而用力睁开左眼，任由银光暴涨。
光芒穿透我的视线，与眼球虹膜产生共振。
两股频率开始同步。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完整的记忆。
二十年前，不是劫难，是选择。
全体师生自愿献祭，把自己的生命转化为系统能源，封印了一个更古老的存在。他们知道代价，也接受了结局。母亲是主谋之一，她参与设计了整个系统，并在底层留下后门——逆命改写。
而我，是她预设的变量。
不是为了维持系统，是为了有一天能彻底关闭它。
这个认知像一把刀，直接插进系统的运算逻辑里。
眼球表面裂开细纹，数据流开始逆向回涌。那些原本平静流转的命途碎片剧烈抖动，有些甚至脱离轨道，在空中炸成光点。
南宫炽的声音变得断续：“不……可能……你只是……工具……”
我悬在半空，脖子上的缆线松了一些。
左眼的银光越来越强，几乎要撑破眼眶。我能感觉到身体在变化，皮肤下浮现出类似电路的纹路，呼吸时有数据流从鼻腔溢出。
我不是完全的人类了。
但我也没成为系统的一部分。
我卡在中间。
眼球的裂缝扩大，其中一块命途碎片脱落，砸向地面，在接触的瞬间化作一声低语：“快逃……来不及了……”
我抬手，抓住缠在脖子上的缆线。
用力扯断。
身体下坠，落在平台上。膝盖撞地，传来钝痛。我没管，抬起头，死死盯着那只正在崩解的眼球。
“你说我是实验品。”我开口，声音有点哑，“可你忘了，实验总会出意外。”
眼球转动，瞳孔里的毕业典礼画面开始扭曲。老师的身影模糊了，学生的队列错乱。它试图修复，但每一次重组都比上一次更慢。
我知道它在害怕。
因为真相一旦被认知，就无法再被当作谎言运行。
又一根缆线甩来，速度快得看不清。我侧身躲避，但它还是刺中了我的右肩。没有血，只有银光顺着伤口漫出来，滴在平台上，发出腐蚀的声响。
我拔出那根线，反手插进平台边缘的数据接口。
“阿絮教过我一件事。”我说，“鬼怪写的作业，从来不会算错题。”
话音落，我发动了诡语系统。
刹那间，上千条信息涌入大脑。我看到了系统的结构图，看到了所有连接节点，也看到了核心最深处的那个名字——
云星月。
我的名字，是最后一个补全模块。
只要我被完全同化，系统就能永久运转。
但现在，我知道了。
我松开手，任由那根缆线缩回。
站起身，我走向平台尽头。
眼球发出低频嗡鸣，像是警告。更多的缆线升了起来，围成防御阵型。可它们的动作迟缓了，运算速度跟不上我的判断。
我抬起左手，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道。
疼痛让我保持清醒。
然后我做了最危险的事。
我闭上右眼，只靠左眼看着那只眼球，一步步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