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废墟的缺口灌进来,吹得我衣角贴在腿上。我站在平台边缘,手里还攥着那张写着“她醒了”的卡片。它不再变冷,也不再发光,就像一张普通的纸片。
左眼有点胀,银光忽明忽暗。我抬手抹了下眼角,指尖沾到一点湿意,不是血,也不是汗。
影子在地上晃了一下。
我低头看去,那片黑影不像平时那样紧贴脚底,而是微微隆起,像有东西在下面爬动。我蹲下来,把掌心慢慢放下去。
触感出现了。
不是温度,也不是实体,是一种震动,轻轻敲在我的皮肤上,三下短,两下长——是我们以前约定的暗号。每次阿絮完成作业,都会用笔尖在课桌底下敲出这个节奏。
我闭上眼睛。
灰雾从影子里升起来,缠住我的手臂,顺着袖口往肩头蔓延。它没有痛感,也没有重量,只是存在。脑海里响起声音,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出现在意识里的。
“写作业的日子结束了。”
我睁眼,没动。
“以后,我陪你改命。”
我说:“你还能回来吗?”
雾气停顿了一瞬。
“我不是回来了吗?只是换了个地方待着。”
我松开手,那团灰重新沉回影中。站起身时膝盖一软,扶了下墙才稳住。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渗东西,滴在瓦砾上发出轻微的嘶响。我没去管它。
背包还在背上,拉链半开着。我伸手进去,摸到了一支笔。
黑色水笔,塑料外壳,笔帽有些磨损。就是这支笔,过去两年里替我写了无数张试卷、抄了几十份笔记。每次考试前它都会消失,等交卷后再从抽屉里冒出来,笔芯空了一大截。
我把它拿出来,放在掌心看了很久。
然后蹲下身,轻轻放在一堆碎石上。
“你不用再帮我写作业了。”我说,“接下来的题,我自己答。”
笔尖闪了一下,很淡的一道灰光,转瞬即灭。
它真的只是一支笔了。
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玻璃裂开的声音。我抬头望去,那边是保健室的方向。一道微弱的光从地面裂缝里透出来,断断续续地闪烁。
我没有走过去,而是靠墙坐下,把左眼贴在裂缝边缘。
银光被引动了,顺着缝隙往里钻。一阵刺痛袭来,像针扎进眼球,但我没移开。几秒后,空中浮现出一行字。
透明的光点组成,一个一个亮起:
「系统会重启,但逆命者的火种已留下」
字迹开始消散,最后一刻,下方多出一行小字:
“别回头,向前走。”
我抬起头,望向保健室窗户的位置。窗帘烧没了,只剩窗框空挂着。我知道那是谁留下的信息。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身体还是很重,每块骨头都像灌了铅。我想站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第三次用力时,右手撑地,碰到一块尖锐的金属片,划破了掌心。
疼让我清醒了些。
终于站起来了。
我转身,面对外面那片校园。教学楼塌了半边,走廊悬在半空,锁链从墙壁上垂下来,缠在断裂的梁柱之间。那些铁链曾经困住过很多人,也差点把我吞进去。
现在它们只是废铁。
左眼突然亮了一下,比之前稳定,也更亮。光线扫过前方,照出一条勉强能走的路。路上铺着碎玻璃和掉落的天花板残片,有些地方还冒着淡淡的烟。
我迈出第一步。
脚踩在一块翘起的地砖上,差点滑倒。左手扶住旁边的断墙,借力往前走。每一步都牵动肩膀的伤,渗出的东西顺着胳膊流到指尖。
走到平台尽头时,我停下。
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什么都没有。平台空荡荡的,只有那支笔静静躺在瓦砾堆上,旁边是谢无涯残影消失的地方。
我没有再看第二眼。
往前走。
穿过倒塌的通道,地上有一段断裂的铁链,埋在灰烬里。我弯腰捡起来,很短,只有十几厘米,两端切口整齐。链条表面刻着数字:09。
第九卷。
和卡片上的编号一样。
我把它塞进口袋,继续走。
风越来越大,吹得头发糊在脸上。我用手拨开,视线落在远处。
温室还在。
屋顶破了个大洞,玻璃碎了一地,但结构没塌。门半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我记得谢灵犀给的地图,地道入口就在温室下方。
但现在我不急了。
我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左眼的银光持续亮着,像一盏不会灭的灯。影子里的灰雾随着步伐轻轻波动,像是回应某种节奏。
我走到主干道中央,停了一下。
抬起手,摸了下右耳。
银杏叶耳坠不见了。可能是在崩解时掉了,也可能被谁拿走了。我不确定。
但没关系。
我放下手,看向温室方向。
然后迈步。
走得很慢,但没有停下。
风吹起我的发尾,影子拖在身后,比以往更浓,也更深。
它不再只是影子。
我接近温室台阶时,听见里面传来一点动静。
像是叶子摩擦的声音。
我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戒备。只是把手伸进衣袋,握住了那张卡片。
卡片表面温热了一下。
我踏上第一级台阶。
门内静了一瞬。
接着,一片枯黄的叶子从门缝飘了出来,打着旋,落在我脚边。
我低头看着它。
叶脉裂开一道细缝,里面渗出一点暗红,像干涸的痕迹。
我抬起脚,跨过那片叶子。
走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