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王面离开总部大楼时，雪下得更大了。
墨玉依旧等在原处，见他出来，默默拉开了车门。
回程的车上，王面闭目靠在椅背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会议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
五十年前的惨剧，未知残片，历任守护者的沉重职责，贺兴文跨越红线的研究，可能的“注视”与潜入……
还有陈麓。
王面忽然想起天平他们。
此刻，他们应该还在驻地，整理线索，等待他的归来。
……
王面站在驻地门口，他仰起头，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寒意刺骨，却让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该如何开口？
那些关于五十年前尸山血海、关于非人残片、关于高层深埋数十年的禁忌秘密……
每一件都足以压垮普通人的认知。
但他的队友们不是普通人。
他们是与他生死与共十年，一同穿越人圈地狱、从神明刀锋下挣出一条生路的同伴。
他信任他们，如同信任自己的手足。
他需要告诉他们。
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王面推开了门。
暖意和灯光扑面而来，还夹杂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客厅里，六个人都在。
“队长。”
没有七嘴八舌的追问，他们都在无声的、全神贯注的等待。
王面关上门，将风雪隔绝在外，他走到客厅中央，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转向他们。
“我回来了。”
他说。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紧绷的气氛松动了些许。
“会议……怎么样？”
天平问道。
王面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餐桌旁，拉出一把椅子坐下，示意大家也坐。
六人围拢过来，各自找位置坐下，形成一个紧密的圈。
“我把金属片和纸条交给了叶司令和左司令。”
王面开口道，
“也汇报了我们的发现。”
“有些事情，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
王面选择了一个开头，
“叶司令和左司令，也告诉了我一些以前的事。”
他开始叙述。
从五十年前东海战役的惨烈，到战后清理时发现的“异常残片”，到历任最高决策者共同守护的秘密，到“甲”字头危险物的封存条例，到贺兴文作为指定保管者的职责，以及他可能违背禁令进行的私下研究……
王面的叙述平静、客观，尽量剔除了个人情绪，只陈述事实，但那些事实本身，就足够惊心动魄。
“……所以，贺委员的死，很可能是因为他的研究触动了残片，或者引来了别的‘东西’的注意。”
王面最后总结道，
“总部给我们的新任务是：确保现有残片安全，并利用已有线索，排查其他可能相关的隐患。情报优先，避免直接接触。”
他说完了。
许久，天平第一个开口问道：
“五十年前……那块残片，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
王面摇头道，
“叶司令说，那是‘世界之外’的造物碎片。具体的性质、来源、目的……几十年的研究也没有定论。唯一确定的是，它很危险，而且会‘吸引’不好的东西。”
“贺委员他……”
檀香低声说，
“明知危险，为什么还要研究？”
“人总有好奇心，尤其是对禁忌。”
月鬼嗤笑一声道，
“更何况，他守着秘密几十年，看着当年的战友走上不同道路，自己却只能当一个沉默的保管者……会不甘心，会想窥探真相，太正常了。”
“可代价是他的命。”
蔷薇的声音有些硬，
“还差点把我们也卷进去。”
“队长，”
星痕忽然轻声问道，
“你接触那块碎片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
王面沉默了片刻。
他并不想详细描述那一瞬间的黑暗与蠕动，那会带来不必要的恐慌，但星痕问得认真，他也不想敷衍。
“一些……很破碎的画面。”
他选择了一个相对中性的描述，
“黑暗，混乱，无法理解。”
他看向檀香说道：
“就像你说的，它似乎在‘读取’接触者，然后释放对应的碎片。每个人看到的可能都不一样。”
“那么，我们接下来的具体行动是什么？”
天平将话题拉回实务，
“排查隐患……范围很大。从贺委员的研究记录入手？”
“关在前辈会协助我们做数据交叉分析。”
王面解释道，
“贺委员近期调阅过的档案、接触过的研究人员、甚至通讯记录，都会纳入筛查。但我们不能大张旗鼓，必须暗中进行。”
“听起来像个长期活儿。”
旋涡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
“而且得特别小心，别打草惊蛇。”
“没错。”
王面点头肯定道，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可能不会有大规模的外勤任务，但暗中的调查和警戒级别会提高。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明白。”
他想了想，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这些事，本来不该由你们来承担。”
“队长，你这话就不对了。”
蔷薇立刻反驳道，
“我们是一个小队，有什么该不该的？”
“就是。”
旋涡附和道，
“再说了，现在这情况，我们就算想躲也躲不掉啊。贺兴文的案子是我们查的，残片是我们发现的，早就卷进来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查查陈年旧账，也挺有意思。”
“谢谢。”
王面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
“谢什么谢，肉麻。”
旋涡搓了搓胳膊，故意做出嫌弃的表情，但眼角弯着。
气氛终于松动下来。
“无论是什么，我们接着就是了。”
王面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
“今天先到这里。大家早点休息，明天开始，按计划行动。”
“是。”
众人散去，各自回房。
王面留在客厅，关掉了大部分灯，只留一盏壁灯晕开暖黄的光圈，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
很安静，很美的雪夜。
但这安宁之下，暗潮从未停息。
肩上忽然一沉，一件外套披了上来。
王面回头，是天平。
“还不睡？”
天平问道。
“再看会儿。”
王面说，
“你怎么也没睡？”
“你在想事。”
天平走到他身边，也看向窗外，并没有直接回答。
“司令与守夜人高层那些人。”
王面的声音很轻，
“他们当年，也是像我们一样的年轻人吧？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然后……有人牺牲，有人走上高位，有人守着秘密，有人背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在想，时间到底会改变什么，又带不走什么。”
王面想起那张黑白照片上明亮的眼睛，想起“黎明前，活下去”那行字。
时光荏苒，故人星散。
但有些东西，比如责任，比如秘密，比如当年未能彻底解决的隐患，却像执念的幽灵，跨越数十年，再次找上门来。
“带不走的，是问题本身。”
天平缓缓说道，
“能改变的，是我们面对它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