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虎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眸子,终于落在了他的脸上。
“图是假的,路线也是假的。真正的接头地点,根本就不是什么胡家镇,而是你这里,对吧?”
“胡掌柜。”
胡有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得过分的脸,那双平静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心底所有的秘密。
他完了。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海中叫嚣。
就在他心神失守,准备喊人同归于尽的那一刻。
萧文虎自顾自的走到一排药柜前,停下了脚步。
他的手指划过一个个冰凉的铜把手,最后,停在了一个刻着“南星”二字的抽屉上。
“掌柜的,你这药材,好象不太对啊。”
淡淡的声音,在安静的药房里响起,不响,却精准的刺向了胡有德那根紧绷的神经。
胡有德的心,咯噔一下。
“客官说笑了。”他连忙跟了上来,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嘴上辩解说,“小店的药材,都是从川蜀、两广运来的地道好货,童叟无欺,这南星更是炮制过的上品,怎么会不对?”
萧文虎缓缓转过身,那双熬的通红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那目光,看的胡有德心里直发毛,后背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萧文虎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很冷。
他一步步走回柜台前。
胡有德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在了坚硬的柜台边沿,退无可退。
萧文虎将双手撑在柜面上,身子微微前倾,那股从南疆战场上带回来的血腥气,混合着一路的风尘,扑面而来。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清淅的钻进胡有德的耳朵里。
“我要的,不是治病的药。”
胡有德的呼吸,在这一刻停了。
“我要……南疆来的上等货。”
上等货三个字,让胡有德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脸上的血色,象是被瞬间抽干,一下变得惨白。
那只刚刚还拿在手里,准备拨弄一下以掩饰心虚的算盘,再也抓不住。
“啪!”
算盘掉在了地上,坚硬的酸枝木框摔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十几颗算珠四散滚落,叮叮当当的跳动着,象他此刻那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心。
胡有德惊恐的看着萧文虎,嘴唇剧烈的哆嗦着,喉咙里象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暴露了。
这个念头,象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是太子安排的后手,还是什么人。
可这句只有他和太子最内核的几个人才知道的暗号,从这个陌生人的嘴里说出来,就意味着,一切都完了。
“看来,胡掌柜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萧文虎直起身子,声音恢复了平淡,好象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他说的。
“你……你到底是谁?”胡有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萧文虎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柜面上轻轻沾了沾,捻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灰烬。
那是草木烧尽后留下的痕迹。
“今天一大早,后院烧了不少受潮的药材吧?”萧文虎将那点灰烬凑到鼻尖,淡淡说道,“那股子腥甜味,可不象是中原的草药。倒象是……南疆特有的幻蝶草,被火烧着了的味道。”
“轰!”
如果说刚才那句暗号是惊雷,那现在这句话,就是直接把他胡有德整个人都钉死在了原地。
连烧掉幻蝶草都知道……
胡有德的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疯狂。
他猛的一转身,伸手就要去抓柜台下藏着的一把匕首,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可他的手刚一动,一只手掌便如铁钳一般,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手掌并不如何用力,却象一座山,压得他动弹不得分毫。
“胡掌柜,别冲动。”萧文虎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我既然能走进这里,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胡有德的身体僵住了,他顺着那只手掌,缓缓抬起头,终于看清了站在萧文虎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那里的另一个身影。
郭阳。
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胡有德见过。在京兆府的通辑令上,在每一次萧文虎出行时那如影随形的护卫队伍里。
京兆府尹……萧文虎!
胡有德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不是自己人!他是萧文虎!是那个亲手将太子殿下送进天牢的,萧文虎!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扑通。”
胡有德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肥胖的身体,整个人瘫软在了柜台后面。
他抬起头,那双小眼睛里已经没了商人的精明,脸色煞白。
“萧…萧大人…”
胡有德的声音抖得厉害,他怎么都没想到,半夜来敲门的会是这位京兆府尹。
萧文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郭阳。”
他淡淡的开口。
郭阳出现在门口,反手关上木门,门闩落下的声音很响,断了胡有德最后的念想。
萧文虎走到瘫在地上的胡有德面前,看着他,声音不高但很严肃:“说吧,太子在哪?”
胡有德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脑子乱成一团。他下意识想否认,可一对上萧文虎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小人…小人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胡有德的声音很小,不敢抬头,死死盯着地上的算珠。
“是吗?”萧文虎的语气很平淡,他蹲下身,跟胡有德对视,“看来胡掌柜觉得,你这药房比宗人府的天牢还安全。”
这句话,让胡有德心里一紧。
他猛的抬起头,脸上全是汗,知道再嘴硬下去,下场会很难看。
“我说!我说!我都说!”胡有德再也撑不住了,哭喊着开口,“太子殿下…殿下昨晚是来过小店!”
萧文虎的眼神没什么变化,这个答案他早就料到了。
“但他已经走了!真的走了!”胡有德怕萧文虎不信,用力的磕着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