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书房里,灯火很亮,照着萧文虎的脸。
猴三的糗事传了回来,屋里站着的血手帮头目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他们现在才知道,当探子比上阵砍人要难多了。
萧文虎没什么表情,他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他知道,这事正好给这帮人提个醒。
从那以后,京城里的情况变了。
街上还是那些来回巡逻的官兵,气氛很紧张。但在那些官兵看不到的角落里,血手帮的弟兄们换了个活法。他们不再咋咋呼呼的,而是藏了起来,耐心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
书房里的蜡烛,已经换了第三根。
“咚、咚咚。”
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萧文虎的声音很平静。
门推开,走进来一个不起眼的汉子。他叫老九,是血手帮里管赌场的,眼力很毒。
老九快步走到书案前,单膝跪下,小声的说。
“大人,有发现了。”
书房里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了过来。
萧文虎放下茶杯,他那双熬的通红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光。
“说。”
“按您的吩咐,弟兄们都在盯着地图上画圈的地方。就在城西,那片地里,有一家药房。”老九说的很快,但每个字都很清楚,“铺子的匾上,就写着两个字——胡记。”
胡记。
这两个字,让书房里一下安静了。
萧文虎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们的人没敢乱动。”老九继续说,“只是装成去抓药的,跟里面的伙计聊了几句。据那伙计说,今天一早,他们掌柜的就跟丢了魂一样。还一个人偷偷的,在后院烧了一大批药材。”
“烧了?”萧文虎的眉头皱了一下。
“对,烧了。”老九的眼里闪着光,“那掌柜的跟外面说,是药材受潮发霉了。可我们有个弟兄,鼻子尖,他隔着墙闻到了,说那烧起来的味儿不对。带着一股子南疆才有的腥甜味,不是普通的中原草药!”
南疆……腥甜味……
所有的线索,在萧文虎的脑子里,一下子连上了。
那张指向滇南的地图,是假的。
那个圈出来的胡字,指的就是这家胡记药房!
陆显根本没想过去南疆,那只是他放出来的烟,用来迷惑所有人。他真正的后手,就藏在京城里!
“胡御医……”萧文虎的嘴里,轻轻说出这个名字。
一直站在他旁边没说话的郭阳,眼神一缩,接上了话。
“胡御医,东宫的属官,太子的心腹。这家胡记药房的掌柜胡有德,就是胡御医的亲弟弟。”
话一说完,一切都明白了。
这家药房,就是太子在京城里最隐秘的一个连络点,甚至是一个藏东西和人的地方!
萧文虎慢慢站了起来。
他没再多问一个字,那张绷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走!”
这一个字,冷冰冰的。
萧文虎大步走出书房,他身后,郭阳、萧震,还有十几个京兆府的精锐,悄悄的跟上,很快就消失在了萧府的夜色里。
……
城西,胡记药房。
这条街已经宵禁,黑漆漆的,只有药房门口那两盏灯笼,在夜风里摇晃,散发着昏黄的光。
十几匹快马在街口停下,马蹄踩在石板路上,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特别响。
萧文虎翻身下马,抬头看了一眼那块写着“胡记药房”的牌匾,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一片冰冷。
他身后,京兆府的精锐已经散开,悄无声息的封锁了所有能跑掉的小巷。
萧震按着刀,脸上带着兴奋,刚要上去踹门。
“等等。”
萧文虎抬手,拦住了他。
他没打算直接闯进去,那样只会把人吓跑。对付这种藏在洞里的老鼠,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自己钻出来。
萧文虎的目光转向郭阳,声音很冷。
“你去后门,连只耗子也别给我放出来。”
郭阳点了点头,身影一闪,就融进了墙角的黑影里。
萧文虎这才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满是灰尘的青衫,把他身上那股杀气,全都收了起来。现在的他,看着就象一个半夜着急买药的普通人。
他慢慢走上台阶,推开了那扇没关紧的木门。
“吱呀——”
药房里,一股很浓的草药味扑了过来。柜台后面,一个年轻的伙计正趴在桌上睡着,被开门声吵醒,迷迷糊糊的抬起头。
“客官,这么晚了,您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中年男人就从后堂快步走了出来。那人穿着一身绸缎长衫,有点胖,脸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笑,正是胡记药房的掌柜,胡有德。
“小三子,怎么跟客人说话的,去,给客官倒茶。”胡有德一边说伙计,一边满脸笑容的迎向萧文虎,“这位客官,半夜过来,是家里有人不舒服?小店各种药材都有,保证您药到病除。”
他的话听着没问题,可那双藏在笑后面的眼睛,却悄悄的打量着萧文虎,透着一股紧张。
萧文虎没回答他,只是慢慢走到柜台前,伸出手指,在落了一层薄灰的柜面上,轻轻敲了敲。
“掌柜的。”
他的声音很轻,象是在聊天。
“你这儿……卖不卖耗子药啊?”
“轰!”
这句话,让胡有德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那双精明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藏不住的慌乱。
耗子药?
这个词,就象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最怕的那扇门。
“客……客官说笑了。”胡有德的喉咙动了一下,勉强挤出一点笑,“小店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哪……哪里会卖那种东西。”
“是吗?”
萧文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不再看胡有德,而是自己说自己的:“我今天,在城南那座破土地庙里,捡到了一张图。”
胡有德的身体,轻轻的抖了一下。
“那张图画的很乱,上面画着一条逃跑的路线,一直指向滇南。”萧文虎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但每句话,都让胡有德心里一紧,“你说,这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还有人这么不小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手就扔进了火堆里呢?”
“我……我不知道客官在说什么……”胡有德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音,额角上,一滴冷汗悄然滑落。
他想转身去倒茶,想做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可双腿却象是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