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
这一次,众人的回答,整齐划一,充满了干劲。
看着他们很快离开的身影,萧震那张粗犷的脸上,也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他走到萧文虎身边,真心的说道:“大人,还是您有办法。这帮小子,就得这么治。”
萧文虎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那张地图上。
暗号已经放出去了,鱼会不会上钩,什么时候上钩,就要看陆显在京城留下的暗桩,到底有多少,又有多急了。
而那个胡字,依旧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那十几个刚刚还垂头丧气的汉子,此刻象是换了个人,从萧震手里领了些散碎银两,脱下身上不合身的劲装,有的换上了打满补丁的短褂,有的披上了看不出颜色的旧袍子,转眼间,就变成了京城里不起眼的普通人。
这些人得了萧文虎的指点,心里都憋着一股劲。之前办事办砸了,丢了脸,这次得了大人亲自教的方法,都想着第一个办成事,在弟兄们面前露个脸。
猴三换上一身油腻的伙计衣服,一头扎进了人最多的西市。
猴三一边走,一边贼眉鼠眼的四处打量,耳朵竖得老高,听着周围的各种声音。
没走多远,猴三的目光就被墙角一个身影吸引了。
那是个背着药箱的老头,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老头不象别的郎中那样摆摊叫卖,就靠在墙根底下,时不时地探出头,鬼鬼祟祟的朝着街口张望,一看有人靠近,就立刻缩回脑袋,看着很心虚。
猴三心中一动,这老家伙,肯定有鬼。
他整了整衣领,深吸一口气,学着说书先生讲的江湖大侠接头的样子,悄无声息的凑了过去。
猴三绕到老头的身侧,用骼膊肘轻轻碰了碰对方,然后压低了声音,自以为很神秘的开口。
“老先生。”
那老头正出神的望着街角,被这一下吓得一哆嗦,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剔,他扭过头,看向猴三。
猴三见他这反应,心里更有底了。猴三身子前倾,嘴巴几乎要凑到老头的耳朵边上,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要不要……上等的……幻蝶草啊?”
说完,他还对着老头挤了挤眼睛,那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谁知那卖草药的老汉眉头一皱,耳朵朝着猴三的方向侧了侧,一脸的茫然。
“啊?”
老汉大声的回了一句,声音在嘈杂的市集里显得有些突兀。
猴三愣了一下。
不对啊,事情不该是这样。大人不是说,对方要是自己人,就该对暗号了吗?这老家伙“啊”一声是几个意思?是在考验我?
想到这里,猴三觉得自己明白了。
看来这老头是个老江湖,行事谨慎,得让他彻底放心才行。
猴三清了清嗓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更神秘,声音也压得更低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先生,您就别装了。我说的就是那种,从南边来的好东西……吸一口,能让人……飘飘欲仙的……幻蝶草!”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还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只有自己懂的笑容。
这一次,老汉终于是听清了。
老汉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先是茫然,然后是惊恐,最后变成了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看着眼前这个尖嘴猴腮、笑得一脸猥琐的年轻人,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干瘦的身体哆嗦着,象是见了鬼。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老汉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他慌乱的一把抓下背上的药箱,手忙脚乱的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包用油纸裹着的干草,举到猴三的面前。
“后生仔!你给俺看清楚!俺这是甘草!甘草!治咳嗽的!”
老汉生怕别人听不见,嗓门提得老高,手里的甘草抖得跟筛糠似的。
“什么幻蝶草,听都没听过!俺就是个卖草药的,你可别瞎说,败坏俺的名声啊!”
老汉这一嗓子,把周围不少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众人看着一个猥琐的年轻人对着一个卖草药的老头挤眉弄眼,又听见什么“飘飘欲仙”,顿时都明白了什么,一个个指指点点,发出了哄笑声。
“哈哈哈,这小子怕是脑子不清醒,找个卖甘草的买迷魂药呢。”
“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猴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象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裤子,那热气从脖子根一直烧到了头顶。他看着老汉手里那包再普通不过的甘草,又听着周围的哄笑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猴三哪还敢多待,扔下一句“认错人了”,便在一片哄笑声中,捂着脸灰溜溜的钻进了人群,跑得飞快。
这件糗事,不到半个时辰,就象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血手帮的弟兄们的耳朵。
起初众人还当个笑话听,笑话猴三那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可笑着笑着,大伙儿就都笑不出来了。
他们忽然意识到,大人教的法子是高明,可要是自己用错了地方,那跟铁头之前干的蠢事也没什么两样。这查案子,还真不是光靠一股子蛮劲就行的。
从那之后,散布在京城各个角落的血手帮帮众,行事风格陡然一变。
他们不再急于求成,也不再凭着自己的想当然去胡乱试探。他们变得更有耐心,更懂得观察。
赌场里,一个伪装成赌客的帮众,不再盯着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而是默默观察着那些在各个赌桌间游走,似乎在传递消息的叠码仔。
码头上,一个扮作苦力的汉子,扛着麻袋,耳朵却仔细听着那些船老大和管事们在角落里的交谈。
酒楼里,一个装成帐房先生的弟兄,一边拨着算盘,一边留意着那些出手阔绰,口音却不象本地人的神秘客商。
他们就象真正的猎人,藏在暗处,收敛了自己所有的爪牙和杀气,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个真正的目标,自己露出破绽。
整个京城,表面上依旧是一片死寂,气氛紧张。
可在那些官兵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一张由无数双眼睛和耳朵组成的网,正悄无声息的,一寸寸的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