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尊敬的帕拉塞尔苏斯先生。”面前那个稍矮的男人露出一个自以为璨烂的笑容,模仿着阿瓦隆绅士的语气,寒喧道。
“今天天气不错啊。”
天气不错—个鬼啊!
地底哪来的天气?不对,地底哪来的早上?
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在这过于清新脱俗的寒喧前,霍恩久违地感到了一阵无力。
也正是因此,才懒得追究他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假名。
作为这次炼金大赛中协会所划定的“中立局域”,位于中心区的金普顿费兹洛伊旅馆为所有来客提供庇护一一前提是需要支付高额的保证金,并且同样遵守旅馆内的规则。
而作为临时的打工仔,地下的黑手套,霍恩当然不用自己缴纳这份费用虽然态度捉摸不定,但自己的便宜上司格里马尔金从来都不吝啬。
而旅馆前台所登记的名字便是霍恩自己提出的假名一一在前世据说炼制出【贤者之石】的传奇炼金师“帕拉塞尔苏斯”。
也就是说,这两位不速之客虽然能查明本该被严格保密的登记名,但尚且不清楚自己的真名吗靠着称呼上的差异,霍恩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判定了目前的形势,心中安定些许。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只要有着“秘密”为武器,那就—有的周旋!
借着那个男人的话头,立于门口的少年轻轻咳嗽了一声,语带讥讽地回应道o
“天气不错,先生们,也只有不错’可言了。而且恕我直言,现在可不是说早上好’的好时候。”
指了指走廊墙壁上正指向“3”的挂钟,霍恩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被打搅的烦躁,连有意抑制的语气也激烈了少许,好似要喷发的火山一般。
“如你们所见,在理论上,一位绅士在这个时候是不应该被打扰的他应当待在自己不可侵犯的神圣的私人的空间之内,除却由公职人员带来的政府通知和紧急危机,任何事物都得等到九点之后而且是排队等。“
“所以,如果你们真的有什么不得不打扰的事——两位先生,我只希望那是个足够好的理由,足够好。“
在“足够好”上加重了语气重复一遍,霍恩颇为脾睨地看着两位来客,维持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
工业为阿瓦隆的立国之本,正是因为如此,炼金术的爷,就是整个阿瓦隆辈分最高的爷!、
“呵,呵呵。”
听到霍恩的这句话,面前的男人就象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突然开始自顾自地呵呵怪笑起来,几乎站不稳身子,不得不靠在他旁边的高大伙伴身上。
“哦,公职人员,公职人员!我的天哪,桑切斯先生,你真应该听听这句话,,o
低沉圆滑,故作腔调,仅仅只是一开口,就令霍恩本能地警剔起来。
“很抱歉打扰您,这位高贵’的炼金师大人,呵,公职人员,我们可没这份运气。维护法律与秩序的生涯的确相当诱人。但命运女神发给我们兄弟的名片上真没写这种头衔,连一个字也没。”
用手肘捅了捅身边伙伴的肋骨,他继续说道。
“很遗撼,我们只是平头百姓。虽然没有荣耀的头衔和高贵的姓氏,但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们自己的名字,我是菲利普,而这位大胖子是我兄弟,桑切斯先生。”
“来,别像个哑巴似的傻愣在这里,给这位炼金的老爷打个招呼,桑切斯,嘿,桑切斯。”
不同于他活泼的同伴,第二位访客个头很高,灰黑相间的头发剪得很短,如同钢针一样竖立在头皮之上。
—就象一头狼。
不知为何,霍恩发现自己没法停止联想。
从开门起,他就始终一声不吭,只是漠然地站在那里,胸前抱着一摞复印纸。听到菲利普的招呼,他好象如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来,但根本没有听他说话,而是猛然抬起头,使劲地抽着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怪味或是臭气一般。
就象一头查找猎物的狼。
紧急更正了印象,霍恩只感觉肩头一沉,有一股蛮横而不可抗拒的力量被施加于他的肩膀上,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偏移。
带着扑面的恶风与难以想象的急速,那个大个子仅仅只是用肩膀就顶开了挡在门前的霍恩,迈着大步走进房间之中。
一直奔卫生间而去。
“这位先生——喂,你,大个子,这是我的私人空间!给我滚开!听着,我会向旅馆反映此事,让一位绅士受到屈辱,你们不会再在金普顿费兹洛伊受到欢迎—””
以符合人设的腔调大声叫嚷着,在来者大步急行的转瞬之间,霍恩做出了力所能及的预警。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即使作为不以力量见长的炼金术师,得益于第一印记·【炽血者】的加持,霍恩的身体素质也属于中上的地步。
虽然不能和那些主要就是增幅物质躯体的道途相比,但靠着一手莱昂内尔特训下练出来的【生体炼金术】,单论短期爆发,霍恩甚至能和最为锐利的【刃】
之学徒扳扳手腕。
虽然现在没有刻意去增幅,但姑且也算认真起来的霍恩却没能达成原本预想的阻拦效果,反而在那个高大男人的一推之下失去平衡,如同幼童撞上了大人一般无力。
披着人皮的异种?天赋异禀的混种?还是最坏的可能性,一位深藏不露的【通晓者】?
心思电转,数个可能性被归纳整理,但对目前的突发情况却于事无补。踉路着后退,霍恩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一一祈祷那女孩足够机灵,至少记得藏进卫生间时能够沉着一点一—至少要记得把门锁上,哪怕多拖延一两秒钟的时间也好。
仁至,义尽。
作为只有“一面之缘”的共犯,霍恩能花费时间和材料来炼制【康复新液】,为那个女孩治疔伤势,就是自己利用她“开锁”的一点小小补偿。
在明显不是冲着自己这个人畜无害的炼金术师,而是不知为何冲着女孩的两位不速之客面前,于情于理,仅仅是过客的霍恩并没有立场一可能也没有能力去动真格地阻止。
所以,就这样吧。
咔嚓!
锁芯碰撞的声音如此清脆,震动着霍恩的耳膜。事与愿违的,仅仅只是轻轻的一推,卫生间的大门就在大个子的桑切斯先生手中敞开,顺滑地就象一点阻力也没有一样。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门没有锁,甚至都没有合上。
金普顿费兹洛伊作为追求隐私感的旅馆,它的卫生间并不大,在详细清单中,它包括一个浴缸,一个马桶,一大一小两个水槽,两瓶旅馆自带的洗发水,两块散发着芳香的肥皂以及两套洗漱用具—当然,还有惯例的双马尾小精灵于缝隙之中穿梭。
在几分钟前,这里还有个血迹斑斑,盛满棕色液体的浴缸,一个同样散发着不祥气味的水槽,乱七八糟摆放着的试剂瓶,还有一个打开的急救箱。
而现在,卫生间内干净的简直象是旅馆刚刚开始运营的那段时间一样。
疑惑地再次抽动着鼻子,在根本没有可供藏身之处的卫生间内转了两圈,桑切斯冷漠的眼瞳之中也升起了少许疑惑,不死心地低低吼叫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来到在科基尔原本入梦的床边,焦躁地原地踏步。
不仅是桑切斯感到疑惑,甚至就连看着女孩躲入卫生间的霍恩本人,也不知道这如同魔术般的一幕是怎么发生的,只是在心中暗暗庆幸着。
好歹也是自己药剂的实验者,只记录了一次数据怎么行,后续的观察也是必要的——所以,如果女孩就死在他面前,他会感到惋惜的。
啧。
若有似无的“啧”声响起,在几乎微不可查的一瞬之内,如同狐狸似的菲利普满脸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向着房间内的大个子招呼着。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桑切斯先生?哎呀这位尊敬的老爷,我敢打赌,他肯定是在替我们亲爱的小妹妹担心,搞得精神恍惚,一时失了分寸了。“
合著双手,菲利普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油滑,一边向霍恩解释,一边招呼着他的同伴。
“快,别傻愣在这里了,桑切斯,赶快为你的无礼行为向这位先生道歉!”
在同伴的呼唤下,身材高大的桑切斯终于从警觉之中清醒过来,有些呆愣地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呃,我刚才觉得想上厕所。但其实不用。呃,抱歉。”
在这敷衍至极,显然有恃无恐的理由之下,霍恩只是用中指指节敲了敲门,发自内心地问道。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先是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菲利普显然把这作派理解为柔肠百结。
“我们,哦,我们在找我们的小妹妹。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哪,又任性又固执,还时不时离家出,都快把我们那守寡的老妈妈给伤透了。”
“恩,就是离家出走,没错,离家出走。她有点——古怪。”
轻声重复了一遍同伴的语句,桑切斯从胸前的打印纸中抽出一张来,不由分说地塞到了霍恩手中。同时在太阳穴处转了转手指,以全世界通用的手语来暗示这个女孩是个疯子。
姑且先不搭理一唱一和的两人,霍恩先是低头看着那张复印纸,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态。
【你见过这个女孩吗?】
在硕大的标题之下,是一张模糊的复印照片,看样子正是那位从天而降的娇小女孩,只不过比起自己所见到的憔瘁姿态来得干净整洁一些,披下来的红发也比现在长。
霍恩向下看去,在照片之下,写着一行行黑体的单词,枚举着简短的信息。
对“阿米雷吉比”这个名字有反应。
生性好动,会咬会抓,离家出走,十分危险。
-如果你曾经见过她,请联系我们。
一期盼归来。必有重谢。
再往下,就是密密麻麻印刷着的电话号码,霍恩象是疑惑一般再看了一眼照片,终于将手中的传单放下。
“不。”他说,“很抱歉,但我恐怕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孩。”
“哎呀没事的,只要您愿意帮我们留意一下就行了。那么,我相信您一定会原谅我兄弟的冒昧失礼。他只是太担心我们寡居的老妈妈,还有可怜的妹妹。”
走进房间之内,菲利普推着桑切斯的背部,颇为艰难地朝门外走去,扭头继续对霍恩说道。
“您瞧,咱们说话这当口儿,她说不定还在沦敦的哪条街巷中,象个看不见的幽灵一般游荡呢。唉,没人关心没人照顾,亲人也不在身边,真可怜,是吧。
桑切斯先生都愁得有点精神错乱,我说实话也快发疯了,请您多多谅解。”
用手肘再度狠狠肘了一下桑切斯的肋骨,菲利普陪着笑,安抚了躁动起来的同伴两句。
“咳咳,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个挺好的同伴。我没说错吧,大块头?“
“如果您见到她,还请通知我们!”
就这样走出房间的门口,在视野的尽头,楼梯间的死角处,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主要是桑切斯停了下来,而菲利普推不动他毕竟桑切斯可没有忧愁到精神错乱的程度。
“我不胖。”
他颇为认真地纠正到。
“我又没说过你胖。”
“你说大块头,其实是想说胖,我不是傻子。”
“我说大块头的意思,其实是在夸你强壮、结实、可靠、精力充沛、活力士足、勇敢、果决、无所畏惧,知道吗?这就是修辞。”
以一长段话堵住莫名认真起来的同伴,菲利普生硬的转移着话题。
“你相信那说的话吗?”
“要是我真的精神失常了,我可能才会考虑下。”
桑切斯摇着头,第三次抽了抽鼻子,即使是沉思都显得那么凶神恶煞。
“我刚才都闻见她的味儿了她一定就在这里不远的地方。”
“—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