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之道途】永恒流转,永不停歇。一点一点地越过逐渐坠落,浩大凄美的“正午”,走向将至未至,暖昧不清的“黄昏”。
在摇曳如烛火的暮色中,甚至连【命运之火】都陷入颤斗的凝滞,只有霍恩面前的光幕维持着可贵的“正常”。骨白色的蜡迹交织,忠实地向霍恩描述着面前影响的本质。
【获得影响:制烛人之愿!】
【制烛人之愿:“正午时分,太阳如振翅般行进。日落时分,他派来秉烛的年幼女使节。午夜时分,他送来寒风吹熄烛焰————”】
【“制烛人已到之处,伤疤上校和黄金将军的协定将揭开真幕。制烛人将过之途,斑驳之蛾将先他一步。”】
【性相一影响:某种反响、共鸣、调和,也许它尚未到来,也许它早已逝去。】
【性相烛10:烛光照明驱暗,烛光指引前路,烛光————投下阴影?】
【性相一茧10:生诞与死亡是唯二的方向,于两者间我们觅得了一处交汇点。】
十级影响?!
在“数值”的评判上,光幕自始至终都遵循着一个费解而又严谨的标准。而这种规格的数值,霍恩此前只在萨利巴莫明其妙爆出来的那瓶【圣雅纳略的真血】中得见。
如果单纯以两级一阶映射的话,仅仅只是这个影响,就相当于一位第五印记·【使徒】。在它的扭曲之下,霍恩身周的庇护逐渐开始模糊,由技艺·【锤砧的戒律】所显化而出的钢铁和玻璃开始不稳定地扭曲,退转回原本作为素材的“光”。而【转轮】与【燧石】力量的残馀则变得越发鲜明,甚至开始彼此冲突,脱离了“交融为一”的状态。
【日之道途】的残酷,第一次向霍恩展露了真容。
仿佛永不停歇的梦魔,不分白天黑夜,梦里梦外。在霍恩以身躯触及【日之道途】中奔流力量的刹那,远超凡人能接受的信息慷慨地涌入他的身体,带来难以用任何一种言语来描述的体验。
—一夜晚窗外传来的振翅声,头皮上向内生长的发根,自始至终开的门和栖于寒冷的偏头痛,无数纷繁复杂,相互冲突的体验自然而然地被霍恩同时感受,混杂地表达着一种共识:无时无刻所有事物都在保持清醒的苦役是蜿蜒的重力是边境的挤压是人群的堆积而他正在蜕下或是诞下自己就如同冰川的移动那样不可阻挡。
【警告,你的存在正在更伟大的事物中溶解,就象真理被更完善的真理囊括,或是影子被更大的影子复盖!】
【待到你的理性破灭,激情枯竭。你将真正地融解于日之道途中!或许,这也是一种慈悲。】
升得太高了!
半个身子融解在浩荡的洪流中,霍恩脑内的意识好象也被冲刷成了千丝万缕的并行线,无数个念头相互冲突着。只有眼前一如既往的光幕勉强维系着并行意识们的“共识”,让他能在下意识间做出反应。
向着“十二点钟”的方向伸手。
以拉出重重倒影的指尖捏住了某物,在冰凉死寂的触感下,霍恩分散的意识为之一肃,勉强回归至“能思考”的程度。这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漂流到了何处。
【日之道途】的最高点,逐渐崩落坍塌的“正午”!
而自己握住的————
费力地将手拔出,霍恩忍耐着数百个重影在面前挥舞,盯向在辉煌的光芒下唯一反射的存在,辨认出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面镜子————准确地说,是一块镜子的碎片。
光幕再度明亮,显现出与之前两块碎片格式相似,但文本描述大不相同的介绍。
【辉光之镜(残片)】
【“最初无法挽回的灾难”,曾经属于更加崇高之物的一块残片————伤口易见,苦痛不然,而终局或可算是一种慈悲。】
【这块断片色泽金红,光芒冷冽,如同浩大而冰冷的正午。冷火与静雪伴随着凝滞的光,这片镜子只会映照出凄美的终局。】
【午时日落,无物失色;皆有结尾,结尾凄美;在你将其作为“镜子”使用时,其能使注视镜面之人明晓自己的大限————并在此前绝不会终结:在你将其作为“武器”使用时,其能使被刺中之人渐渐靠近自己的终局,显露出弱点与死因所在。】
【性相烛6:烛光照明驱暗,烛光指引前路————烛光投下阴影?】
【性相一寂6:哀悼之,铭记之,切莫言之。】
【在集齐所有碎片之后,也许你能试着以合适的技艺将其拼合。在足够明亮的灯光下,一个来自黄金年代的被遗忘真理会熠熠发光。】
一这就是【辉光之镜】的最后一块拼图,在【弧月】、【昕旦】的碎片外,属于【残阳】的碎片!
之前在沦敦的历史边境中,就是这片碎片的力量被引导而出,三次为霍恩编织了“必死无疑”的剧本。又两次被霍恩否定,直到身归虚界,又在命运的吸引之下直冲而上,终于踏入【日之道途】,真正触碰到这最后一片碎片。
喀嚓、喀嚓、喀嚓————
在集齐了三片本为一体的镜子碎片后,来自本源的聚合欲望再难抗拒。原本霍恩收集的两片碎片骤然自他身上脱离,如同流星般飞跃重重阻碍,与眼前的碎片撞在一处。
乒!
如同久未谋面的好友————或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三片碎片“热情”地相互碰撞,于断口处击打出璀灿的光芒,甚至短暂地驱散了自未来蔓延而来的黄昏光芒,重现原本永恒正午的一丝辉煌。也让霍恩的神志为之一清,与已经被自己打上烙印的镜面共鸣。
荡开了不知起源为何,但性质分外诡异的影响·【制烛人之愿】。【命运之火】终于摆脱了沉重的压制,从霍恩与镜片相触的指尖涌出,菁纯到极致的纯白火焰缠绕着受损的镜面,竭尽全力将其拼合。
可是,还不够!
就如乐谱之中的休止符,诗歌之中的换行符,被真理而衬托出的谬误——在三块即将完满的碎片间,纵使【命运之火】再如何拼合与弥补,始终有一条狰狞的裂痕浮现,甚至随着时间逐渐扩大,使得镜面本身咯吱作响,发出苦痛的悲鸣。
碎片有三块,而因【骄阳】被置闰而诞生的司辰却有四位;在【昕旦】、
【弧月】与【残阳】外,还有一位司辰因太阳之死而升格。即使是虔诚尊奉的太阳教会,也只是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这位司辰的起源,却在任何仪式中都将其拒之门外。
人憎狗嫌,永恒苦痛,站在一切对立面的毁灭之司辰·【裂分之狼】!
在代表三位太阳司辰的碎片聚集之后,原本导致其分裂的裂纹就自行苏醒,如同狼牙一般咬住了相互嵌合的碎片,使其发出不详的碎裂声,似乎随时将要再度崩碎。
—一这是唯一的机会,必须将其复原如初————就算理想中的完美已经在最初就埋下隐患,至少,必须将其重新拼合。从而脱离向着“黄昏”的漂流。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随着镜子光芒的逐渐黯淡,名为【制烛人之愿】的影响重新缠绕于霍恩躯体之上。而这一次,没有了本能的排斥,丝丝缕缕的黄昏光芒渗透于【命运之火】
内,火与光的杂合带来了全新的力量与启迪。
如果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那就让力量来控制自己吧!
————如果花朵是火焰,那么大地就是其燃料。名为【制花匠人】的司辰无法找到我们,无法触及我们,但他永远拥有我们所渴求之物,而名为【制烛人】
的司辰可以带来引火的火花。此均为【蠕虫学】的诱惑。”
细细密密的吃语声自耳畔响起,诉说着遭禁的知识,属于最不应研习的伟大学识·【蠕虫学】中的研究。顺着无法抗拒的诱惑,沿着被第五目洞开的灵魂,霍恩忍不住想要聆听更多,更多,更————当【制烛人】在【林地】的黑暗中狩猎时,他会将蜡烛遮掩,这样猎物就不会提前察觉到危险。但他也会在身后留下象牙色的蜡迹,如此我们便可以跟随他的脚步,购买他的猎获。毕竟,狩猎的目标都是带回战利品。
“而当我们理解了【蠕虫学】,我们就会知晓如何讨价还价。
一面镜子,换取另一面镜子。一个容器,换取另一个容器。
在呓语中,霍恩思绪缭乱,而将至未至的司辰【制烛人】已经开出了他的价码。
光自镜中生,火自烬中升,而【辉光之镜】乃是昔日【骄阳】的遗留,曾经映照永恒正午的诸多镜面之一—或许也是留存的唯一一面;在持有这面镜子的状态下,霍恩也可以被视作“骄阳”回归的道标。
而在太阳教会通行版本的圣典《骄阳之书》中,虔诚的教士们认为【裂分之狼】自骄阳的分裂中诞生,唯有狼与太阳的其他自我结合,【骄阳】才能重新升起;唯有狼的饥渴得到缓解,它才会与太阳的其他自我结合————而唯有太阳其他自我的血肉,才能缓解狼的饥渴。
因此,信徒们心心念念的“第二拂晓”正预示终末之日的到来。这就是【蠕虫学】的残忍教训。
如果霍恩不能修复镜子,他将继续滞留于此,为【日之道途】的伟力所溶解殆尽;如果霍恩想要修复镜子,必须将身心与【骄阳】共鸣,成为归来的容器。
既然如此,为何不成为他的镜子,他的容器?
在无数涌动的光芒中,霍恩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