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
一个名字,一位女王,一个时代。简简单单的四个音节中,竟蕴含着阿瓦隆一个世纪的辉煌与创伤。
在那位维多利亚女王的带领与手腕下,有众多微不足道的柴薪被投入于时代变革的熊熊烈灭中,熔锻为圆满如环的金色未来。牺牲众多,得到众多,在这【无饕之杯】与【灰烬铸炉】共同肯定的原则中,阿瓦隆才能成为今日的庞然大物,主导世界一角的超然存在。
在那时,阿瓦隆远洋出航的海军耀武扬威,性能高超的炼金舰艇独步天下,除却在于震旦大明王朝的生物舰艇交锋时不相上下外,其馀小国均不是一合之敌。“海上霸主”之称名至实归。
以势如破竹的气势殖民众多,增广领土。在设立东印度公司,在次大陆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后,阿瓦隆甚至有了名为“日不落”的璀灿冠冕,接续了昔日“受控之火”的赫赫威名。
那时的光辉太过耀眼,时间离现在远到足够忽略那白骨累累的众多牺牲,又近到让人对昔日的荣光恋恋不舍。时至今日,伦敦疗养院中老一辈的绅士们,依旧在下午温暖的阳光下窃窃私语,感怀过去的好时光。
而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对于如今同样被称为“维多利亚”的小女王,大家都是有点失望在的。
在深受贵族爱戴的老维多利亚女王于夏宴岛去世,而后阳光突然猛烈地不可思议,将她的尸体捎带着四周的继承人与血亲一起灰飞烟灭后,整个偌大的帝国鸦雀无声,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来都来了,孩子还小,死者为大————然后呢?
帝国不可一日无主,而荣耀之位需要同样高贵的血脉才能服众————在为难之间,现在同样名为“维多利亚”的小女王被从幕后捧向台前,将人心惶惶,即将撕裂的阿瓦隆稳定住,再度维持了十年的安定。
以“未成年”为理由,现在这位小女王远远没有如前任那般大的权利,而是受到各方的制衡与心照不宣的严格管控,常年居住于白金汉宫中,与公众保持距离,当一个安定的吉祥物————但恶果还是酿成了,且远比预想的还要多。
失去了一个统一的“像征”,阿瓦隆原本井井有条的炼金工业化也变得混乱了起来,仅仅只是今年,燃素爆炸,废水排放,工厂安全等诸多问题就接踵而至。虽然有着炼金协会的居中制衡与协调,但还是不复原本稳中向好的进度,走向了看似不可避免的转型与阵痛。
趁此良机,大陆上的其他国家也开始竞相培养人才,收拢知识,摸着阿瓦隆的经验过河,发展出了带着浓厚地域与工坊特色的炼金工业,打消了阿瓦隆的先发优势,让近些年的殖民经营处处受阻,海外损失惨重。
因此,不少所谓的保守党都对这位“得位不正”,甚至连血统来源都遮遮掩掩,唯一披露的只有“约克”这一来源于金雀花王朝姓氏的小女王抱有暗中的不信任,甚至是明目张胆的怀疑。
只不过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在实践前,就尽数被兼任特务机构的【防剿局】给压了回去,没有丝毫实践的机会。而那些涉嫌颠复阿瓦隆统治的敌对分子————往往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地牢漆黑的天花板了。
但震旦有句老话说得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虽然明面上的反对已经偃旗息鼓,但对于国体的思考从来没有停止,反而越演越烈—一昔日属于【受控之火】的辉煌年代早已过去,显赫的金雀花王朝也随之崩塌。即使作为最终胜者,执掌【日落炼金术】的兰开斯特血脉如今也近乎凋零殆尽,而执掌【拂晓炼金术】,更为弱势的“约克”真的有血裔存世吗?
既然如此————那么这位继承了“维多利亚”之名的小女王,到底出身于何处?
在沦敦地底重重黑影的掩映之下,在被施加了四重炼金信符的火车车厢内,于众多“叛逆者”伯恩斯深吸一口气,回想导师的秘密嘱托,心有馀悸地将这一则绝对的秘辛吐出。
已经熄灭的灯火、秋日笑鸫的鸣歌、未能穿透阴影的目光、失去意义的秘密、被闹钟打断的梦话、
爽约于天气预报的雨、猫的脚步————褪色的东西难以查找归处,它们总是坠入世界的表皮之下,积淀在沦敦的阴影之中。甚至包括————”
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刹那,裘德叹了口气,指了指脚下的地面,叹息道。
“有时遗失”也可以是主动的,在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倾注了天文数字的资源,将【拂晓炼金术】的一切尽数投入虚无的缝隙中后————在沦敦最深层的雾气中,我们如今的女王从中诞生。”
“但是,她已经在最初就被污染了。”
污染?!
本就不是什么愚钝之人,在“污染”一词出现的瞬间,霍恩就将原本了解到的信息推断重排,抽丝剥茧地找出其中共通的要素,在字里行间窥见一个可怕的结论。
“你说————是虚源神?或者说————其中最为热衷王权与统治的那位?”
不要命辣?!
在霍恩直指内核的疑问下,裘德面色骤然一变,二变,再变,浑身灵性不要钱一般地向着脚下的车厢涌去,以【塑形工坊】秘传的“火炼之法”将其二度强化,来抵御不知何时围绕而来的团团迷雾。
一一虽然在座的各位都有在黑暗中行动的能力,但地铁系统究其本质,代表的是一种沦敦中弥足珍贵的“秩序”。徜若贸然暴露于这秩序之外,那带来的风险则是没人愿意承担的。
在裘德作势要放开手掌,恶狼狠的眼神威胁下,在场的其他四位炼金师也不敢怠慢,在裘德付出大部分来支撑主体框架的情况下,各出技艺维系车厢稳定。
来自【嬗变工坊】的标志性技艺“嬗变阵图”于帕梅拉娅瞳中亮起,莫大的力量顺着链条的联系被加于车厢最外侧中,已经被迷雾般的丝线所半腐蚀的车体结构上,却不是为了将其修复,而是使其顺着冥冥之中的方向“跌落”,绽放出璀灿的光彩。
嘭!
如同蜘蛛结网一般穷追不舍的雾气被迫驱散,根根尤如活物的丝线褪色断裂,却又随灭随生,迅速恢复着原本的型状。
在短暂的真空期中,来自于【双蛇工坊】的露易丝·威尔森用一只手优雅地将垂落于胸前的卷发拨弄至耳后,另一只手的指尖已经化作了碧绿的色彩,万千介于真实和虚幻间的蒲公英种子乘风而起,扎根于车厢之中。
万物胚种,生命回廊—一那些被【林地学】的技艺精心栽培而出的种子汲取着虚幻的能量,生长出真实不虚的根须,细细密密地缠绕在被刚刚的爆发所剥离大半的车厢之上,将其黏牢补全。
————但仅仅只是如此,依旧不能防住应激而来,属于那位【扶摇蜘蛛】力量的难缠显现。
所以,还有第三步。
“哈!
99
骤然吐气开声,从头到尾一直沉默,来自于【晶格工坊】赛德里克·赫尔墨斯同样将手掌按在车厢之上,迥异于他姐姐刚刚“嬗变阵图”的技艺自凝固之中解放。
以裘德加固的车厢骨架为依托,以刚刚露易丝所根植的植物为素材,用来消除一切桎梏的【应力祝祷】先被施加于每一分材料之上,而【相位共鸣】的技艺紧随于后,将所有属灵的力量都强制杂糅进物质中,潜藏于最为细微的晶格内,再无彼此之分。
在对面四位炼金师的娴熟的操作之下,原本就是应激而起,尤如无根之草的追索蛛丝虽然纠缠而上,却在三度质变的车厢外壁上频频碰壁,纵使挂出一道道轻浅的划痕,却始终不能触及被庇护的内里。
换而言之,安全了。
没等刚刚完成了流利配合,不动声色间展现了自己力量的四位炼金师松一口气,在场的最后一位同行也热情地对着车厢墙壁伸出发财的小手,鬼鬼祟祟地一摸。
——轰!
在霍恩指尖的轻点之下,闻到新鲜技艺味道的【命运之火】迫不及待地自灵魂中纷涌而出,边缘略带赔色的纯白火焰稳定地闪铄着,昭示着霍恩距离【第三印记】只差一步的境界。
【精炼与擢升】的真髓在火焰的跃动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在霍恩的有意操控下毫无芥蒂地渗入了四位炼金师的配合之中,就象在机械传动的过程里加了一味最为关键的润滑油那般,使其脱离了原本的掌控,近乎失控地配合起【命运之火】的“擢升”来。
【嬗变阵图】的轨迹与衡量倒映于霍恩的眼瞳之中,【万物胚种】的根系与衍生均在霍恩的感应之下,【应力祝祷】与【相位共鸣】的构筑先被霍恩拆分开,再以截然不同的方式组合而起,构筑出全新的外观。
至于充当一切技艺骨架,加固车厢形体,属于【塑形工坊】密传的【火炼之法】————在手中【命运之火】显现的那一刻,就直接麻利地弃裘德而去,选择添加霍恩这个更加权威的炼金师手中。
你们的技艺很好——但现在,是我的了!
以【命运之火】统合了以上所有,霍恩却未曾止步于单纯的“主宰”,而是在他们震惊甚至如临大敌的目光下,磨刀霍霍地看向了车厢之外那蜂拥而至,现在却显得有点畏畏缩缩,直觉中感知情况不对劲的蛛网浓雾。
拿来吧你!
一把抓住,倾刻炼化—一只由嬗变的灵性塑形而成,却尤如实体的大手自车厢上伸出,隔着遥远的距离轻巧延伸,轻柔地握住了那片千变万化,随灭随生的浓灰雾气,紧紧攥在手心中。
焚烧!
火焰升腾,蛛网哀嚎,连带着其他人也齐齐咽了一口唾沫,眼神中多了一分敬畏一那沦敦中人人避之不及,来自于【扶摇蜘蛛】的暴政恶果就这样被火焰一口口地蚕食,左冲右撞却丝毫无法冲破大手的束缚,只能逐渐萎缩,直至无物。
“味道寡淡,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呀————”
轻轻摇了摇头,霍恩先是对这团野味做出了中肯的评价。再转过头,看向面容僵硬的裘德,心平气和,慢条斯理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所以,你说的所谓污染”【扶摇蜘蛛】,是吗?详细说说,最好多引点那种东西来,一团实在不怎么够吃。”
钓鱼佬,屋檐了。
很想吐槽些什么,但在霍恩甚至有些期盼和饥饿的目光中放弃了涌到嘴边的话语,秉持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信条,裘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选择把自己了解到的隐秘都吐出来。
“是的,就是那位暴政的化身,统治的阴影所造成的污染—一这也是为什么不管是炼金协会还是防剿局,都对那位小女王严防死守,宁愿架空也不想负担风险的原因。”
“如今被称为白金汉宫”的建筑,曾经映射地底【日落之门】的【拂晓之门】。以约克家族遗留的【拂晓炼金术】来架空蜘蛛的影响,将损失尽可能地减小。维多利亚”只不过是未曾洗去污染遗留,徜若一切顺利的话,这位女王的新名字将是伊丽莎白”!”
我超,那位超长待机的女王!
在“伊丽莎白”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霍恩就有种“一切都连起来”的感觉。如果真的能有一位女王比大名鼎鼎的维多利亚还要适合代表阿瓦隆,那只有霍恩所知的历史中以超长待机时间而闻名,差点把自己太子熬死的伊丽莎白了。
但如果所谓的【拂晓之门】真的能控制住污染——那现在的【日落之门】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