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神机营的第三轮齐射也接踵而至!
“砰砰砰——!”
炒豆般的爆响成了死神的催命符。
这一次,铅弹甚至穿透了混乱的人群,射入了更深处,带起阵阵惨叫声。
叛军彻底崩溃了。
什么军令,什么阵型,在无法理解、无法防御、只能被动承受死亡收割的恐怖武器面前,全都化为了乌有。
“鬼啊,唐军会妖法!”
“快跑,挡不住!”
“天雷,是天雷!”
绝望的哭喊和毫无意义的尖叫响彻云霄。
叛军将士们丢掉了沉重的盾牌和长矛,像受惊的羊群一样掉头就跑。
他们互相推挤踩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整个叛军前阵,如同被沸水浇过的雪地,瞬间消融溃散。
张通儒被裹挟在乱军之中,几次差点被撞下马。
他头盔歪斜,身上那套精良的明光铠上,赫然镶崁着几颗略微变形的铅弹头。
弹头深深没入了胸甲和护心镜里,留下触目惊心的凹坑。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铅弹动能震伤的肌肉和骨骼,仿佛有烙铁在灼烧。
他能清淅感觉到凹坑边缘的金属刺破了内衬,嵌进了皮肉里。
这种痛苦,比刀剑砍伤更加深入骨髓,带着一种沉闷而持续的内伤感,几乎让他窒息。
他身边的几个亲兵将领情况更糟,有人肩甲被击穿,手臂无力地耷拉着。
有人腿甲凹陷,鲜血顺着甲叶缝隙渗出,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铁甲保住了他们的命,却让他们承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
“将军,顶不住了,撤吧!”
一名满脸是血的亲兵嘶声喊道,眼中满是血丝和绝望。
张通儒痛得几乎咬碎牙齿,他猛地回头,望向那依旧在喷吐死亡白烟的唐军步卒数组,以及数组后方如同黑色潮水般开始缓缓前压的安西铁骑。
他明白,自己这一万五千人,别说去救援田承嗣,今天能不能活着离开这片狭窄的河洛走廊都是未知数!
对方的战术根本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这完全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
何况,对方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那田承嗣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恐怕还得打一个问号!
思及此,他不再尤豫,厉声喝道:“撤,向新安方向撤,快,通知安大帅。”
张通儒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因为剧痛而颤斗。
安守忠的主力就在新安城下,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也是最近的生路。
他必须把这支恐怖唐军出现的消息,以及他们那前所未见的的杀人利器,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安守忠!
而残存的叛军听见张通儒这话,更是如蒙大赦,立刻吹响了凄厉的退兵号角。
早已魂飞魄散的溃兵们听到号角,更是没命转身,朝着新安城的方向狂奔逃窜。
什么建制,什么队列,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整个战场,只剩下满地狼借的尸体、丢弃的兵器和绝望的伤兵哀嚎。
薛延勒马立于阵前,冰冷的眼神扫过如同雪崩般溃逃的叛军洪流。
硝烟在他身前弥漫,刺鼻的硫磺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他脸上没有半分欣喜,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漠然。
“传令!”
薛延的声音冷硬如铁:“骑兵两翼压上,驱赶溃兵,不许他们回头结阵。神机营,缓步推进,自由射击,持续施压。目标——新安城,把这些溃兵,给安守忠‘送’回去!”
“得令!”
薛延的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黑色的安西铁骑如同两道致命的铁钳,从溃逃大潮的两侧斜插而上。
用马刀和长矛无情地驱赶,切割着任何试图停下脚步的叛军。
而重新装填完毕的火铳营士兵,则重新上马,在骑兵的掩护下向前推进。
他们没有急于冲锋,而是如同冷静的猎人,不断地用精准而致命的铅弹,将落在后面的叛军一片片撂倒。
薛延的目的,急事要持续制造着无法抑制的恐慌。
逼迫着这些溃兵如同惊涛骇浪般,向着唯一可能存在的“安全区”逃亡,甚至借此反冲安守忠的大营。
这一套,是安西军在西域已经玩得很熟练的战法。
当初的吐蕃悍将达扎路恭,便是摆在这一套战法之下。
叛军一路逃,薛延一路追。
夜色之下,隐藏的是尸山血海的惨烈景象。
薛延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投向东方,清冷的月光将溃兵逃窜的方向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他知道,这波被火铳彻底打垮,又被驱赶向新安的溃兵洪流,将会成为投向安守忠大军的一枚致命炸弹。
而他和他的安西军,将紧随其后,将这枚炸弹的威力彻底引爆在新安城下。
不知不觉,一夜时间已经悄然流逝。
新安城头,万青一直凝神注视着西方。
当那隐隐约约,密集得不同寻常的爆响声,如同闷雷般滚过朝阳的微光传入耳中时。
他按在城垛上的手指猛地收紧,眼中瞬间爆发出慑人的精光!
“来了!”
他低喝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期待的笑意。
他就知道,殿下肯定不会让他失望,这一次,该轮到他吃得满嘴流油了。
他如是想着,目光不自觉投向西北方的河东方向。
还有河东,也该来了吧?
而就在万青欣喜之时,新安城东南方,安守忠的大营之内的短暂宁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彻底撕裂。
营中巡夜的士卒,刚刚起身的军官,无不惊疑地望向西方。
那声音不同于战鼓的雄浑,也迥异于骑兵冲锋的奔腾,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持续不断的爆裂感,仿佛无数雷霆在地底滚动,正由远及近碾来。
中军帅帐帘幕猛地被掀开,安守忠铁青着脸大步迈出。
他未着全甲,只披着外袍,但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那声音他虽未亲耳听过,但连日来萦绕心头的阴影与新安陷落的描述,还是瞬间在他心里重叠!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唐军手里那种名叫火器的武器发出来的声音。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看向亲兵问道:“哪里来的声响?”
“回大帅,是西面!”
一名亲兵统领急忙回答,脸上同样带着惊疑不定。
“斥候呢?”
安守忠厉声喝问:“昨夜派往潼关方向的斥候为何无一回报?速再派三队精骑,不,五队,给本帅探明西边到底发生了何事,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