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六十里外,行进中的叛军主力中军。
安守忠一身铁甲,端坐马上,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静静的听着斥候带来的,关于新安城现在的详细信息。
“城头旌旗严整,守备森严,虽经前战,但士气似未受挫,且似乎在城外缺省了多重障碍和疑似陷坑的局域”
很快,斥候话音落下,安守忠心里也有了个数。
沉吟一瞬,他追问道:“潼关方向可有异动?”
斥候摇头:“回大帅,潼关距离新安还有些距离,暂时还未有斥候回禀。”
安守忠挥挥手让斥候退下,心中的不安却象野草般疯长。
新安城陷落得太快,那支神秘的唐军战力也太惊人。
虽说他已经按照最保守的打法,派遣了一万五千人去救援田承嗣,又亲率两万五千真正的精锐围攻新安。
两处战线,不管是潼关,还是新安,都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但不知为何,看着前方的道路,他却感觉象在面对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张开噬人的巨口。
甚至,心中更莫名生出了一种再次上书安禄山,让他再调几万兵马过来,以绝对的力量碾平一切变量的冲动。
只不过,一想到洛阳宫中安禄山那暴跳如雷,择人而噬的模样。
再想到自己刚被安禄山训斥过无能,他也只能强行将这念头压下。
最终,他咬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一挥手:“传令全军,加速前进,务必在日落前兵临新安城下,本帅倒要看看,这万青到底有几斤几两!”
“喏!”
听见安守忠一声令下,大军顿时再次加快了进度。
下午,未时刚过。
沉闷如雷的脚步声和马蹄声终于由远及近,震得大地都在颤斗。
当黑色的潮水终于漫过地平线,出现在新安守军的视野中时。
新安城内的将士们,也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列阵!”
城外,安守忠的大纛在风中招展,两万五千叛军精锐在城外数里处缓缓展开阵型,刀枪如林,杀气盈野。
城楼上,万青冷眼看着下方黑压压的军阵,手按佩剑,纹丝不动。
双方隔着这段死亡距离,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双方没有劝降,没有叫骂,只有冰冷的杀意在空气中无声碰撞。
时间仿佛过去许久,又仿佛只过去片刻。
“呜——呜——呜——!”
叛军阵中,苍凉的号角声骤然撕破寂静!
几乎在同一时间,新安城头也响起了尖锐的警哨!
没有多馀的废话,战争,在一瞬间爆发了!
“杀!”
“冲啊!”
叛军前阵,数千步卒扛着简陋的云梯和撞木,在盾牌的掩护下,如同黑色的蚁群,发出震天的呐喊,向城墙发起了第一波试探性的冲击!
弓弩手紧随其后,向城头抛射出密集的箭雨,试图压制守军。
“举盾,弓弩手,放!”
眼见对方已经发起进攻,万青也没有丝毫尤豫,直接下达了反击的命令。
城头上,唐军士兵训练有素地举起厚重的盾牌,屏蔽如蝗箭矢。
垛口后方,蓄势待发的弓弩手在军官的号令下整齐划一地探身。
弓弦震响,一片更为精准、更有组织的箭矢如飞蝗般泼洒而下,落入冲锋的叛军人群,顿时激起一片惨叫和混乱。
叛军冒着箭雨,终于冲到城下。
简陋的云梯被架起,悍勇的甲士口衔钢刀,开始蚁附攀爬。
但下一瞬,城上滚木礌石便轰鸣着砸落,滚烫的金汁被大瓢泼下。
随后,城墙下就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哀嚎遍野,焦臭刺鼻。
安守忠在中军冷眼观察。
他并未投入精锐骑兵,也未使用宝贵的攻城器械。
这次进攻,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试探新安城的防御强度,摸清守军的虚实。
只是,有些出乎他预料的是,城头的反击虽然猛烈有序,但并未出现他想象中的那种毁天灭地的“天雷”火器。
同样,城楼上的万青也心如明镜。
叛军的攻击看似凶猛,实则留有馀力。
他同样只动用了常规的守城手段,火铳营和震天雷等大杀器都隐在暗处,引而不发。
双方的指挥官,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牌,如同两个高明的棋手在布局之初的试探手。
这场战斗,持续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双方互有死伤,攻城的死,守城的伤。
天色,也在血与火的映衬下,渐渐暗沉下来。
安守忠望着眼前纹丝不动的城池,又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夕阳。
见再试探下去,对方也不可能使用那种天雷一般的火器了,最终,也只得下令收兵。
“鸣金,收兵!”
“哐哐哐——!”
刺耳的金钲声在叛军阵中响起。
攻城的叛军如蒙大赦,丢下死伤的同袍和攻城器械,潮水般退了回去。
新安城头,也响起了收兵的号角。
喧嚣的战场逐渐沉寂,只留下满地狼借和风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万青看着缓缓退去的叛军,眼神冷冽。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明日,才是真正的决战开端。
安守忠勒马回望笼罩在暮色中的新安城墙,心中的不安并未因今日的试探而消散,反而更加沉重。
那始终未曾露面的恐怖火器,象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但更让他担心的,还是潼关。
那位传说中在西域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八皇子殿下,如今已亲临潼关。
也不知道田承嗣那厮,到底挡不挡得住?
看来,新安城的战事,还是的速战速决才行。
思及此,他沉着脸下令:“扎营,多派斥候,严密监视潼关方向及新安城西所有信道,明日拂晓,全力攻城!”
“喏!”
传令兵迅速将命令传达下去,叛军开始扎营。
然而,无论是城头的万青,还是营中的安守忠,此刻都未能预料到,就在新安城这场试探性的攻防刚刚落幕之际。
新安城以西约六十里开外那狭窄的河洛走廊上,另一场惨烈至极的遭遇战,也即将在猝不及防间轰然爆发!
大地上,两支黑色的铁流正在狂奔,由西往东的那一支,正是奉李琚之命,从潼关日夜兼程驰援新安的一万安西精骑!
他们一人双马,风驰电掣,卷起漫天烟尘。
另一股规模相仿,正由东向西急速推进的洪流,则是奉安守忠之命,从洛阳出发赶往潼关方向,意图增援潼关田承嗣部的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