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旗下,田承嗣被亲兵连拉带拽地从泥泞中拖起。
他那身华丽的甲胄沾满污泥和不知是谁的血肉,头盔早已不知去向。
花白的头发散乱不堪,脸上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茫然。
他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军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看着那面像征着他权力与野心的“田”字大纛被一只安西军的马蹄狠狠踏过,卷入泥尘。
眼中再无半分凶戾,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保护大帅,快撤!”
仅存的几个亲兵死命架着他,在混乱的人潮中跌跌撞撞地向后营方向挤去。
然而,安西军的绞杀网早已收紧。
“田贼休走!”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薛延锐利的目光穿透硝烟,早已锁定了那狼狈逃窜的身影。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出,手中长槊化作一点寒星,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一名挡在田承嗣身前的亲兵胸膛。
随后,槊锋去势不减,带着骇人的力量狠狠拍在田承嗣的后背上!
“噗!”
田承嗣如遭重击,口喷鲜血,整个人向前扑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里,啃了一嘴的泥泞和血腥。
他还想挣扎,但下一瞬,冰冷的槊尖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薛延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如刀:“捆了!”
数名如狼似虎的安西军士扑上,用最结实的绳索将这位叛军主将捆成了粽子,拖死狗般拖离了战场。
主将被擒,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残馀的叛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纷纷跪地乞降,刀枪丢弃一地。
潼关城下,喊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伤兵的哀鸣和安西军打扫战场的呼喝。
李琚策马缓缓步入这片狼借的战场,玄色大氅拂过染血的焦土。
他目光扫过满地狼借的叛军尸骸、跪伏的俘虏、以及那些依旧散发着馀热、狰狞指向远方的炮口。
脸上并无大胜后的狂喜,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毕竟,唯有这样摧枯拉朽一般的战争方式,才是他预期之中的战争方式。
“殿下,田承嗣已擒获!”
这时,薛延将浑身瘫软、面如死灰的田承嗣拖到马前复命,声音带着一丝激战后的馀韵。
李琚闻言,不禁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地上那滩烂泥般的败将,眼中浮现几分愕然。
他倒是没想到,在如此密集的炮火之下,田承嗣竟然没死?
他还以为,田承嗣怎么也该被轰成碎片了!
难道说,能青史留名的人物,当真有天佑?
但他也只是稍加讶异片刻,便移开了目光,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随意地摆摆手道:“押下去,严加看管。”
“喏!”
薛延挥手,唤来两名将士上前,将田承嗣拖走。
李琚的目光重新投向东方,那是洛阳的方向。
潼关城下的两万叛军已然复灭,但这只是个开始,其主力仍在。
尤其是安守忠,此刻必定正率军回援新安。
思及此,李琚没有任何尤豫,沉声道:“薛延。”
“末将在!”薛延立刻挺直腰背。
“此地残局,交由董延光收尾,清点战果,整编俘虏。”
李琚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即刻点齐一万精骑,一人双马,带上所有能机动的火炮和火铳营,驰援新安,万青那里压力不小,安守忠的数万大军也不是好相与的,务必助他守住新安城。”
“是,末将领命!”
薛延眼中精光爆射,没有丝毫迟疑。
潼关大胜,士气如虹,正是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绝佳时机!
李琚微微颔首,示意薛延自去。
随即,转头唤来传令兵,吩咐道:“传令万青,让他设法拖住安守忠主力。告诉他,本王要的不是击退,是缠住,本王已命潼关守军驰援,让他时刻关注城外动静,配合薛延,务必将安守忠这数万叛军,尽数歼灭于新安城外!”
“是!”
传令兵亦领命而去,李琚勒马回身,望向硝烟尚未散尽的战场,又看向远处巍峨的潼关城楼,眼神越发深邃。
此时此刻,关前已是伏尸遍地,关内却是劫后馀生的激动与期盼。
只不过,潼关的战争是结束了,但新安城的战争阴云,才刚刚袭来。
新安城城楼之上,朔风猎猎,吹得人睁不开眼。
万青双手按着冰冷的垛口,目光来回扫视着城外空旷的官道与起伏的原野。
数日时间过去,新安城的空气中都似乎还残留着前日激战的硝烟与血腥气。
但城墙上下,唐军将士沉默而高效地加固工事,搬运滚木礌石的景象,早已是一派肃杀。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风尘仆仆地冲上城楼,直奔万青而来。
“报——!”
斥候单膝跪地,声音急促道:“禀将军,安守忠主力步骑,距此已不足六十里,前锋已过渑池,正全速向新安扑来!”
斥候的禀报声一出,城楼上的气氛骤然一紧。
然而,万青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猛地绽开一抹锐利的笑容,眼中精光暴涨!
“好,来得正好!”
他用力一拍城墙,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再探,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安守忠本阵的位置,随时来报,要快!”
“得令!”
斥候领命,立刻转身,如狸猫般敏捷地消失在楼梯口。
万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激荡。
立刻又唤来另一名传令亲兵,吩咐道:“去问问负责河东方向的兄弟,高仙芝,封常清二位将军的先锋,距新安还有多远?”
“是!”
亲兵领命飞奔而去。
万青在城头来回踱步,目光不断望向城外,仿佛安守忠的大军已经出现的东方地平线,眼神灼热得几乎要点燃空气。
如今,他口袋已经扎紧,猎物正狂奔而入,现在只差最后合拢的时机。
安守忠啊安守忠,你可千万别怂,一定要一头撞进来!
他暗自期待着,并未未等多久,亲兵便带着最新消息疾奔而回:
“报将军,据探,高、封二位将军遣快马来讯,其前锋精骑已过王屋山,日夜兼程,距新安城至多两日路程,大军主力随后便至!”
“两日?哈哈,好!”
万青忍不住朗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城墙上回荡,充满了胜券在握的豪情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