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听见这话,眼中顿时精光爆射,如同嗅到血腥的猛兽。
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兴奋地低吼道:“末将明白,定叫他田字旗今日便成齑粉!”
说罢,他猛地一扯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随即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炮兵阵地,吼道:“炮营听令,目标——叛军帅旗所在中军,百炮齐备,一字排开,装填实心弹,给老子瞄准了,听我号令!”
随着薛延一声令下,沉重的炮车顿时在士兵们熟练地操作下被迅速推至前沿。
粗壮黝黑的炮管次第抬起,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初阳下泛着死亡的气息。
上百门火炮,齐齐指向了叛军大营深处那面最为醒目的“田”字大纛。
对面叛军阵中,田承嗣眉头紧锁。
他骑在马上,死死盯着对面安西军的举动,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不安。
他十分熟悉唐军的战法,一般都是由骑兵率先冲阵切割,然后以步卒封锁战阵,将敌军歼而灭之。
但这支唐军的战法,却与他熟悉的唐军战法截然不同。
出城之后,骑兵不动,步卒不动,反而在一门心思鼓捣那些从未见过的铁疙瘩?
这李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帅,末将末将听闻”
这时,田承嗣身旁,一名副将突然开口道:“末将听闻,安西军中,似有一种一种天雷般的火器,声若霹雳,威力骇人。吐蕃、突厥的精骑,都在那玩意手上吃过大亏,前些日子新安城陷落得如此之快,据说据说也是几声巨响过后,城门就破了”
“天雷火器?”
听见这话,田承嗣心头顿时猛地一跳,但脸上却强自镇定,甚至露出一丝不屑的嗤笑。
“哼,危言耸听罢了,你说那些东西,本帅也听说过,不过是些会炸响的陶罐,唬人罢了。”
他冷哼一声,浑不在意道:“但你们看看,对面那些铁疙瘩,笨重异常,哪像能发天雷的东西?”
“还有新安城破,不过是守将无能,被突袭得手,或是里应外合而已,推给什么虚无缥缈的‘天雷’,也不过是掩饰败绩的托词,以讹传讹,不足为信!”
他说罢,环顾四周,见不少士卒因副将的话而面露惊疑,士气隐隐动摇。
立刻提高声量道:“弟兄们休要听信谣言,安西军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被刀砍了照样会死,什么天雷地火,装神弄鬼的把戏而已。
再瞧他们那副缩头乌龟的样子,连阵都不敢冲。定是知道野战非我大燕雄师对手,在此故弄玄虚,拖延时间罢了!”
听见这话,一众叛军将士不由得面面相觑,但心中却是安心了许多。
毕竟,安西军会召唤天雷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天下。
可是,又有谁见过呢?
还是大帅说得有理,这群唐军,定是在故弄玄虚。
不少将士自我安慰一阵,面色再次坚定起来。
田承嗣见状,心知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否则就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的下场。
于是,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刀锋直指潼关城下那严阵以待的黑色军阵。
厉声咆哮道:“既然他们不敢攻,那咱们就攻过去,让这群在只会西域耍横,到了中原就成了软脚虾的废物,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沙场喋血!
传我将令,前军冲锋,左右两翼骑兵,随我直取李琚中军,斩其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杀——!”
“杀——!”
“冲啊——!”
“杀李琚——!”
在田承嗣的鼓动和重赏刺激下,叛军阵中的疑虑被暂时压下,取而代之的是贪婪与凶悍。
震天的喊杀声骤然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水。
前军步卒挺起长矛,结成严密的冲击阵型,开始迈步向前奔跑。
左右两翼的骑兵也纷纷催动战马,如同两道浑浊的铁流,开始加速。
意图绕过正面的步卒方阵,直扑安西军本阵,目标直指那玄甲鲜明的李琚!
潼关城下,李琚端坐马上,玄色大氅在风中纹丝不动,仿佛对面汹涌而来的不是两万叛军,而是一群扑火的飞蛾。
他看着田承嗣不仅不撤,反而悍然发动冲锋,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露出一丝近乎悲悯的奇异表情。
“无知者无畏啊也罢,今日,便让他们亲眼看看,从今往后,这仗该怎么打!”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边薛延的耳中。
薛延早已等得心焦,闻听此言,眼中凶光暴涨,再无半分犹豫。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用尽全身力气,狂吼道:“殿下有令,开炮——!”
“开炮——!!!”
传令兵声嘶力竭的吼声在炮兵阵地上接力传递。
几乎是命令落下的瞬间——数百名早已填装好炮弹的炮兵,立即点着了位于大炮末端的引线。
一股刺鼻的硝烟味猛地弥漫开来,紧接着,便是引线疯狂燃烧的滋滋声。
不过片刻,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瞬间盖过了叛军将士的冲锋喊杀声。
“轰隆——!”
“轰轰轰轰轰——!!!”
而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罚之锤,狠狠砸在所有生灵的耳膜之上!
紧接着,便是百炮齐鸣!
连绵不绝、震彻寰宇的恐怖轰鸣猛然爆发!
那声音已经远远超出了“雷霆”所能形容的范畴。
仿佛大地本身在痛苦地咆哮,天空被无数巨兽同时撕裂!
潼关厚重的城墙在这恐怖的声浪中似乎都在微微颤抖,墙头的灰土簌簌落下。
而随着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正在冲锋之中的叛军,无论是步卒还是骑兵。
所有人都在同一瞬间被这从未想象过的,源于灵魂深处的巨响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随后,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无数人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捂着耳朵,脸上充满了极致的茫然和恐惧,仿佛瞬间被抽走了魂魄。
“发生了什么?”
“天塌了吗?”
不等他们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更恐怖的景象降临了!
无数个拖着长长橘红色尾焰,燃烧着死亡气息的巨大火球。
就像是传说中坠落的星辰,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撕裂了空气,直奔叛军大阵而来。
“天天火?”
“流星!是流星砸下来了?”
“唐军唐军会召流星?”
顷刻间,叛军的阵型彻底停滞。
极致的惊骇瞬间摧毁了所有的勇气和纪律。
他们仰着头,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怪叫,惊恐地望着那铺天盖地,越来越近的死亡火雨。
他们本能地想要躲避,却感觉双腿像是灌满了铅,根本无法挪动分毫。